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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

  序一

  ◆序一

  中庸輯畧序

  明道語畧序

  季彭山春秋私考序

  巽峰林侯口義序

  筆疇序

  王君注握奇經序

  江陰縣新志序

  鄭君元化正典序

  右編序

  左編附序

  文編序

  雜編序

  福建鄉試錄後序

  東川子詩集序

  前後入蜀稿序

  山堂萃稿序

  劍泉奏議集序

  聲承集序

  吳孺人輓詩序

  鈐山堂詩集序

  董中峯侍郎文集序

  ○中庸輯畧序

  中庸輯畧凡二卷初宋儒新昌石■〈敦上山下〉子重采兩程先生語與其高第弟子游楊謝侯諸家之說中庸者為集解凡幾卷朱子因而芟之為輯畧其後朱子既自采兩程先生語入集註中其千諸家則又著為或問以辨之自集註或問行而輯畧集解兩書因以不著于世友人御史新昌呂信卿宿有志于古人之學且謂子重其鄉人也因購求此兩書而余以所藏宋板輯畧本授之已而呂子廵按江南則屬武進李令板焉而集解則不可復見矣序曰盖古之亂吾道者常在乎六經孔氏之外而後之亂吾道者常在乎六經孔氏之中昔者世教衰而方術競出陰陽老墨名法嘗與儒並立而為六家為九流其道不相為謀而相與時為盛衰佛最晚出其說最盛至與吾儒並立而為儒佛然其不相謀而相盛衰也則亦與六家九流同夫彼之各駕其說而其盛也至與儒亢而六而九而二也斯亦悖矣雖然其不相為謀也則是不得相亂也嗚呼六經孔氏之教所以別于六家九流與佛而豈知其後也六家九流與佛之說竄入于六經孔氏之中而莫之辨也說易者以陰陽或以老莊是六經孔氏中有陰陽家有老家矣說春秋者以法律說禮者以刑名數度是六經孔氏中有名家有法家矣說論語者以尚同之與兼愛尚賢明鬼是六經孔氏中有墨家矣性不可以善惡言其作用是性之說乎心不可以死生言其真心常住之說乎是六經孔氏中有佛家矣六家九流與佛之與吾六經孔氏並也是門外之戈也六家九流與佛之說竄入于六經孔氏之中而莫之辨也是室中之戈也雖然六家九流之竄于吾六經孔氏也其為說也粗而其為道也小猶易辨也佛之竄于吾六經孔氏也則其為道也宏以濶而其為說也益精以密儒者曰體用一原佛者曰體用一原儒者曰顯微無間佛者曰顯微無間其孰從而辨之嗟乎六經孔氏之旨與伊洛之所以講于六經孔氏之旨者固具在也苟有得乎其旨而超然自信乎吾之所謂一原無間者自信乎吾之所謂一原無間者而後彼之所謂一原無間者可識矣儒者于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順而達之其順而達之也至于天地萬物皆吾喜怒哀樂之所融貫而後一原無間者可識也佛者于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逆而銷之其逆而銷之也至于天地萬物泊然無一喜怒哀樂之交而後一原無間者可識也其機常主于逆故其所謂旋聞反見與其不住聲色香觸乃在于聞見色聲香觸之外其機常主于順故其所謂不睹不聞與其無聲無臭者乃即在于睹聞聲臭之中是以雖其求之于內者窮深極微幾與吾聖人不異而其天機之順與逆有必不可得而強同者子程子曰聖人本天釋氏本心又曰善學者卻于已發之際觀之是中庸之旨而百家之所不能駕其說群儒之所不能亂其真也彼游楊謝侯諸家之說其未免于疵矣乎吾弗敢知然而醇者大矣其未能不浸淫于老與佛乎吾佛敢知然而師門之緒言盖多矣學者精擇之而巳矣則是書其遂可廢乎是仰卿所為刻以待學者之意也

  ○明道語畧序

  道致一而已矣學者何其多岐也盖聖人贊易模寫人心之妙與乹坤合體而蔽之以兩言曰忠信曰敬忠信者非他也吾心之無所欺焉者而已矣敬者非他也吾心之無所肆焉者而已矣此無所欺之心即此無所肆之心此無所肆之心即此無所欺之心此無所欺無所肆之心即渾然乹坤之心非二也乹坤之心不可見而見之於復復之所以見乹坤之心也學者默識其動而存之可矣是以聖人於乹則曰其動也直於坤則曰敬以直內乹坤一於直也動本直也內本直也非直之而後直也盖其醞釀流行無斷無續乃吾心天機自然之妙而非人力之可為其所謂默識而存之者則亦順其天機自然之妙而不容纖毫人力參乎其間也是故湛然常寂而非靜也盎然常感而非動也退藏於密而非內也曲成萬物而非外也不寢不食而非助也不睹不聞而非忘也懲忿窒欲而未嘗損也改過遷善而未嘗益也是乹之所以為易而坤之所以為簡也如此則為敬以直內不如此則為以敬直內如此則為集義不如此則為義襲如此則為由仁義行不如此則為行仁義故曰道致一而已矣學者何其多岐也彼其所謂從事於心者盖未嘗實有見乎天機流行自然之妙而往往欲以自私用智求之故有欲息思慮以求此心之靜者矣而不攵思慮即心也有欲絕去外物之誘而專求諸內者矣而不知離物無心也有患此心之無著而每存一中字以著之者矣不知心本無著中本無體也若此者彼亦自以為求之於心者詳矣而不知其尖艿至於別以一心操此一心心心相捽是以欲求寧靜而愈見其紛擾也夫聖人論心之精莫如易之乹坤而善發易之蘊者莫如程先生之書先生之書得於心而言之者也故其言曰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會得活潑潑地不會得只是弄精魂又曰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又曰以敬直內便不直矣然則彼之所謂從事於心者其為敬以直內者耶其為以敬直內者耶其為非力以存之者耶其為力以存之者耶其為活潑潑地者耶其為弄精魂者耶武進尹撫州徐君子弼自少有志於心學盖讀先生之書而有會焉而懼學者求於心者之差也則取二程全書採其要畧而刻之於邑中以其出於明道者為多也而題之曰明道語畧嗚呼學者患不知求之於心知求之於心矣而其多岐又如此故夫擇之果不可以不精也

  ○季彭山春秋私考序

  春秋之難明也其孰從而求之曰求之聖人之心聖人之心其孰從而求之曰求之愚夫愚婦之心春秋者儒者之所累世而不能殫其說者也而曰求諸愚夫愚婦之心不亦迂乎孔子嘗自言之矣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斯民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者也春和者聖人有是非而無所毀譽之書也直道之所是春秋亦是之直道之所非春秋亦非之春秋者所以寄人人直道之心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謂其文有非人人之所與知者乎儒者則以為聖經不如是之淺也而往往謂之微辭是以說之過詳而其義益蔽且夫春秋之為春秋以誅亂討賊而已子而嚴父臣而敬君人人有不知其為是而弒君篡父人人有不知其為非者哉人人知其為是非而或陷于弒逆焉者昔人所謂以意為之也雖其以意陷于弒逆而其直道而行之心固隱然而在也聖人早為之辨醒其隱然而在之心以消其勃然敢動於邪之意是以亂臣賊子懼焉而能自還也其使之懼者不逆之於勃然而動者之不可忍而牖之於隱然而在者之不容息是以能使之懼也非書其弒以懼之之謂也其懼者但覺其隱然而在者之忽露而不覺其勃然而動者之暗消是以懼也非懼其書我而不敢為之謂也故曰孔子懼作春秋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孔子之懼心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一也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亂臣賊子之懼心一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謂其文有非人人所與知者乎善說春秋者則不然曰無義戰人人可以知其為無義戰也而奚問其有鐘鼓無鐘鼓云爾也曰某三王之罪人某五伯之罪人人人可以知其罪之在也而奚問其功與過云爾也曰亂臣賊子懼人人知其為討亂賊也而奚問其君之有以取之無以取之云爾也以是說春秋豈不簡約而易知也哉可謂以愚夫愚婦之心求春秋而不蔽於聖經者也或曰然則游夏何以不能贊也曰高與赤者世傳以為游夏氏之徒也師說固宜有在焉者其猶未免於說之過詳歟其諸家之紛紛者又可知矣可謂蔽於聖經而不以愚夫愚婦之心求春秋者也余為是說久矣儒者皆牽於舊聞迂焉而莫予信也間以語彭山季君君欣然是之于是出其所著春秋私考視余則公穀之義例左氏之事實諸家紛紛之說一切摧破而獨身處其地以推見當時事情而定其是非雖其千載之上不可億知然以斯人直道而行之心凖之要無甚相遠者余是以益自信余之說有合於君也君嘗師陽明王先生聞致知之說為能信斯人直道之心與聖人無毀譽之心同其春秋大旨亦多本之師說故其所見直截如此至於地里古今之沿革姓名氏族之派星曆之數度禘郊嘗社禮樂兵賦之纖悉古今之所聚訟皆辨析毫釐務極該實昔人所稱經師莫之及也以非大義所關故不擿之序中盖余嘗聞李愿中言羅仲素說春秋初未甚曉然及住羅浮後其說不知何如夫羅浮何與於春秋也豈不以此心空洞無物而後能好惡與人同好惡與人同而後能說春秋也歟君老矣方且隱雲門之邃猒文字之支離兀然洗心以游於無物其所說春秋又當有進於是者余尚得而見之

  ○巽峰林侯口義序

  有逐末之學而後有反本之論盖有執器而無得者論者曰盍反而求之乎道雖然未若即器而道之為至也有稽古而無得者論者曰盍反而求之乎今雖然未若即古而今之為至也有滯經而無得者論者曰盍反而求之乎心雖然未若即經而心之為至也孔子不云乎興於詩立於禮夫詩之咏歌禮之數度豈非所謂器而詩禮之為經也豈非所謂古也哉試嘗觀之心之不能離乎經猶經之不能離乎心也自吾心之無所待而忽然有興則詩之咏歌關睢猗那之篇已隨吾心而森然形矣是興固不能離乎詩矣然自其讀詩而有得也未嘗不恍然神游乎關睢猗那之間相與倡和乎虞廷周廟而不知膚理血脉之融然以液也則是學詩之時固已興矣非既學詩而後反求所以興也自吾心之無所待而忽然有立而禮之數度玉藻曲禮之篇已隨吾心而森然形矣是立固不能離乎禮矣然自其讀禮而有得也未嘗不恍然神游乎玉藻曲禮之間相與揖讓乎虞廷周廟而不知膚理血脈之肅然以歛也則是學禮之時固巳立矣非既學禮而後反求所以立也安得以寓於篇者之為經而隨吾心森然形者之不為經耶故即心而經是巳安得以無所待者之為吾心而有所待而融然以液與有所待而肅然以歛者之不為吾心耶故即經而心是已然則何末非本而又何所逐耶何本非末而又何所反耶雖然善學者一之不善學者二之非獨今日然也在孔孟之門亦或不免於二之矣子夏傳詩傳禮後世訓詁家宗之子夏非訓詁也然已權輿乎訓詁矣聖人懼其滯而無得也而曰女為君子儒君子者務本之謂也子貢求性與天道於文章之外聖人懼其離而無得也而曰一以貫之言文章即性與天道也今之為形聲文字訓詁之學者皆是矣君子懼其滯而無得也為之說曰盍反而求之乎心也此所謂有逐末之學而後有反本之論者也而學者緣此遂以為必絕去形聲文字與訓詁求之窈窈冥冥而後可以為至道二者本末則必有分矣然而皆聖人之所不與哉林侯口義者侯之與二三子所以講於六經孔孟之書者也林侯苦節而不以驕世峻行而不以矜俗其志務於反躬以求盡乎精微而於古人形聲文字之間乃索之如此其密而析之如此其詳嘻吾知其不為滯也其殆有見於道器古今之不二也乎雖然吾猶懼二三子之二之也二三子試致誠而求之默識吾靈知靈覺之本體於群居誦習之中融然以液否耶肅然以歛否耶是融然而肅然者在心耶在經耶在心也則何待乎經在經也則何感乎心是心與經一者耶二三子可以即此而自得之矣而又何窈窈冥冥之求哉或曰今之為形聲文字訓詁之學者皆是也子顓顓焉若恐二三子之離而去之何也曰本末則必有分矣二之皆敝也且夫滯經之敝淺而著離經之敝深而微滯經之敝惟固陋者而溺於此離經之敝雖疏通者或不免溺焉吾舉其深而微而二三子乃或昧於其淺而著吾欲使二三子不溺於疏通之士之所溺而二三子乃或不免溺於固陋之士之所溺則非余之所敢知也而亦非林侯之所知也於是口義刻既成丹徒李令來請序序之

  ○筆疇序

  苟可以誘世而勸俗者君子不廢也匹夫一怒挺而兩鬪於是時而莊語之以詩書禮樂則益其怒而疾其鬪耳而滑稽之士為之微言冷擊嘲諧詼謔於其旁則釋然一噱而散小夫婦人恣睢兇毒於冥冥或懼之以士師理官之法彼有傲然而巳矣巫兒佛媼為之張皇神鬼指徵機祥則彼且瞿目縮舌而駭汗夫苟可以解急鬪則嘲諧詼謔或捷於詩書禮樂苟可以懼冥兇則神鬼禨祥或痛於士師理官滑稽禨祥之說非君子之說其要於解鬪而懼兇則君子所以為勸於世也由此言之其苟可以為勸於世雖其戲如滑稽誕如禨祥且不廢也况其言之根據古先而不詭於繩墨者乎筆疇之為書自居身御物至於家人細瑣之事皆備自經史百氏至於小說衢巷之談多所採摭盖亦不盡雅醇而其大旨要於使人畏慎柔寬擇步而蹈以避咎其知足少欲忍辱濡下賓名去華大率稱引老莊然而古先所以厚施薄責懲窒忿慾之緒言亦往往而在也昔人謂老莊處危世觸駭機欲以曲自全故往往上柔弱黜剛強至自處於材不材之間迷陽郤曲以晦世而免禍為是書者其意毋乃出於此歟雖然使明哲之士讀之則自可以觀其深剟其駁焉而節取其是者以閭巷鄉曲之士讀之且將悚然有動乎其心怵於禍而冀於全去其狷忿鬪爭恣睢兇毒之習而庶幾乎謙柔長厚寬身之道豈非志於勸俗者之一助歟是書故有板刻吾邑吳前川翁乃刻而揭之墓之左屋以示其鄉人然半而不完翁之子鳴玉既得其全書于是併刻之以廣於世以成父之志云

  ○王君注握奇經序

  余少頗好奕無從得國工之譜而獨以意為之寤寐而懸思焉久之其於戰守攻圍之間若或有得算焉而因以勝於人其不能勝而敗焉者則咎於思之所不至而巳藝既稍習巳而得國譜則余所以勝者大率多古人巳試之術其敗焉者則古人巳先為之營救布置余于是自笑其思之不極不能襧荷於古人而又惜不早得國譜以助余之思也以是知古人之精神寓之于譜奕者索諸巳之精神與索諸古人之精神苟有得焉其致一也奚必譜之是而心思之非奚必心思之是而譜之非乎然則言兵法者何以異此自伏羲畫象貞坎悔乹為師巳寓居中握奇之義而握奇經則世傳以為黃帝書盖戰法自黃帝始也顧其文簡奧世鮮知者王君以窮經餘力推究其說為之註釋其諸家言兵有及于握奇者悉取而附之其營算占候亦綴焉以為兵家全書君示余余竊嘆其有似于吾所謂奕之譜也盖史稱衛霍不學古兵法而每戰輒勝然觀其環車為營縱輕銳往當匈奴實得經中所載二壘游兵之義至諸葛氏摹握奇為八陣鉤角聯絡一一古法宜其可以必勝矣而竟不能成混一之功豈其所當之敵有堅脆耶何暗合古法與純用古法者其效乃若是相反耶然君頗自奇其說以為得吾書而用之內靖草竊外盪醜虜特為易事盖余之于奕也雖知思與譜之無二然以譜措之懸思則差較毫釐以懸思措之臨局則又差較毫釐是以聖人自謂能行三軍而又曰軍旅未學言兵之不可以嘗試也王君年始衰矣而志尚壯今塞垣多故安知不有知君而舉之者使之儒服立軍門親鼓鼙之間以與老將角短長而知其勝算之果不能出吾書也則王君乃可以自信矣

  ○江陰縣新志序

  有家者隨其家之所有而籍記之其常也凡其田畮租甔錢貫絲縷豉合醬罌僮指之數此纖勤治生者之所詳而游閒華飾者之所畧也凡其池舘花樹狗馬圖畫古物珍器之數此游閒華飾者之所詳而纖勤治生者之所畧也二者則更相笑矣而家之所以為家者則固在此而不在彼也與郡國州邑之有志自古而已然亦所謂隨其郡國州邑之所有而籍記之其常也禹貢周職方豈非志國邑者之所權輿也哉然自後世觀之則見其有瑣細而俚俗者矣夫其田賦高下之異等墳壚黎赤之異壤九鎮九澤之異名而五戎八蠻之異服其列而載之可也至於篠簜箘簵淮蠙江龜海錯之纖細則類於草木蟲魚之書而多男少女多女少男之紀則近於閭井村俗之談古人何若是之瑣瑣也盖苟有切於利器用而阜民生辨陰陽而蕃孳息則固不得以其穢襍而畧之而况其大且重者乎其所載而詳者固然則其所不載者亦可知矣後之所謂地志者則異是矣其敘山川也既無關於險夷瀦洩之用而其載風俗也亦無與於觀民省方之實至於壤則賦額民數一切不紀而仙佛之廬臺榭之廢址達官貴人之墟墓詞人流連光景之作滿紙而是嗚呼此何異於家之籍專記圖畫狗馬玩具為粧綴而租甔錢貫所以需衣食之急者漫不足徵也其亦何取於為家恘與知家之有籍本以治生而非以觀美國邑之有志本以經世而非以博物則得之矣竊聞國朝集諸儒臣修一統志時兩人相誚其一人欲載科目之數則曰此非進士錄也其一人欲載戶口田賦之數則曰此非黃白冊也科目則別有錄矣不載宜也戶口田畝固天下之大命而經國者所必稽也且若彼之說則禹貢周職方其亦黃白冊也哉彼固以是為瑣細俚俗焉而不載也江陰於常州為属邑而枕江之衝為蘓常諸郡北門以故視他邑獨重舊雖有志而宜書不書不宜書而書大率如所論諸志之弊無足徵者至今令餘姚趙君始更修之趙君為政潔已愛民才敏而慮周凡志中所載田賦徭役戶口食貨謠俗水利防江治盜之源委本末節錯絲棼盖皆君之所嘗蚤夜盡心焉者其於浮文羡費則盡屏去不事譬如辛苦起家之人斥絕耳目之玩而畢力於家人生事之間一錢粟之盈縮一臧獲之奸良與夫鐍鑰閭戶之守雖其錙銖隱賾而聰明智算舉無遺者於是一切以其精神思慮之所及而登之於籍至其纂緝成編則以属之學士張先生先生以其國史之餘才而推之以成一邑之史故其所載繁簡刪存能得趙君之所用心而著之以為後來治邑者之所據凖又如計然任公之徒精於治生而太史公萃之為傳凡其仰俯拾取廢居棄與之法與夫卮茜萩漆之細莫不具載能得諸人之所用心而著之以為治生家者所必資盖為邑之與治生意嚮或異家籍之與邑志體裁亦殊至其的然當於實用而不取辦於具文焉則一也夫前人以其所用心而著之籍記後人因其所籍記而得前人所用心而守之是以家道能常興而不墜予欲使後之為江陰者因趙君之所為志而知其所用心而守之也為之書其端

  ○鄭君元化正典序

  會稽金錫竹箭之產甲天下其鍾為人文大率峭拔清慧能以文章勳伐耀于當世至於方外之士亦往往能俶儻瓌恠以露其奇盖所謂地氣然也會稽鄭君少喜談兵讀韜鈐諸書尤工於風角鳥占嘗北抵宣大東歷遼薊掀髯謁諸邊帥談笑油幕間每虜鏑驟飛發一語策勝敗屢屢奇中以是撼貴璫老將而出其橐中之金短衣飛鞚目中無百萬貔虎氣當此時盖一機智勇辨之士及長揖邊帥故裘南歸乃究意黃老內飬之學翱翔吳會與娵娵騷人墨士相徵逐寄身藥肆中吶然守柔下廉晝臥人不識其有雄氣者盖鄭君始終若此亦奇矣哉鄭君自謂得青峰碧厓諸異人之傳嘗著內飬書名曰元化正典大槩本之中黃之說又謂邵子十二萬九千六百之數盖暗藏火候以為邵子最得伯陽微旨余聞內飬家多言火數乃虛設期於陰陽無偏勝而巳鄭君乃以為實有是數若啀步以至百步然者余不能盡解其說也鄭君又欲往燕齊海上牢島不夜之間庶幾復遇異人焉燕齊海上之異人若黃石海蟾之流盖嘗决機軍旅而其後得仙者也鄭君倘得而見之乎其歸以語我

  ○右編序

  古今宇宙一大棊局也天時有從逆地理有險易人情有愛惡機事有利害皆棊局中所載也古聖人經天緯地畫野肇州設官分職正外位內幽明人鬼不相凟擾奸良淑慝鳥獸戎夷各止其所所以界棊局也至於奕數之變縱橫翻覆紛然不齊雖其紛然不齊而至於千百億局則其變亦幾乎盡而其法亦畧備矣自三代之末至於有元上下二千餘年所謂世事理亂愛惡利害情偽凶吉成敗之變雖不可勝窮而亦幾乎盡經國之士研精畢智所以因勢而曲為之慮者雖不可為典要而亦未嘗無典要也語云人情世事古猶今也豈不然哉奏議者奕之譜也師心者廢譜拘方者泥譜其失均也有見乎背立之說則以病背水之軍有見乎死地之說則以置背水之軍然而二說同出於十三篇中焉可泥也而焉可廢也余之纂右編特以為譜之不可廢而巳而未及乎不泥譜之說也右編者古者右史記言也

  ○左編附序

  左編者為治法而纂也非關於治者勿錄也關於治者則妃后外戚儲宗宦倖奸簒方鎮夷狄草莽之亂而總之將與相而總之君亦云備矣然周官治典所職曰師曰儒師儒何與於治典也君與相與將行之師儒講而明之故云師道立則善人多而朝廷正言師儒之係乎治者重也故纂前史儒林道學諸傳為諸儒傳經生訓詁文詞筆劄儒之別也故次之諸儒之後隱士不事王侯而志可則深處巖壑而龍光於朝英主亦往往尊禮其人以風世所謂以無用為用也故纂隱逸傳至於前史有方技傳盖巫史宗祝所以左右人君而星曆醫藥百工皆有國者之不可缺以漢一時論之東方之詼諧滑稽而要之引君於正丘子明之卜毛延壽之畫與巫蠱之禍則其為奸不可窮詰其人所係殆若此故纂方技傳三代而下儒術與二氏相盛衰亦世道之變也馬遷傳老子范史始紀西域沙門夫二氏之書各五千餘卷其說侈矣則其人宜不可以無紀也且以觀儒術之盛衰焉纂二氏傳而總之為左編附云

  ○文編序

  歐陽子述楊子雲之言曰斷木為棊梡革為鞠莫不有法而况於書乎然則水況於文乎以為神明乎吾心而止矣則三三之畫亦贅矣然而畫非贅也神明之用所不得已也畫非贅則所謂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茲以往巧歷不能盡而文不可勝窮矣文而至於不可勝窮其亦有不得已而然者乎然則不能無文而文不能無法是編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聖人以神明而達之於文文士研精于文以窺神明之奧其窺之也有偏有全有小有大有駁有醇而皆有得也而神明未嘗不在焉所謂法者神明之變化也易曰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學者觀之可以知所謂法矣

  ○雜編序

  易不云乎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曾子論道之所貴者三而歸籩豆於司存以反本也論者猶以為頗析道器而二之莊生云道在稊稗在瓦礫在尿溺其說靡矣儒者顧有取焉以為可以語道器之不二也語理而盡於六經語治而盡於六官蔑以加之矣然而諸子百家之異說農圃工賈毉卜堪輿占氣星曆方技之小道與夫六藝之節脉碎細皆儒者之所宜究其說而折衷之未可以為賾而惡之也善學者由之以多識蓄德不善學者由之以溺心而滅質則繫乎所趨而已史家有諸志雜編者廣諸志而為之者也以為語理而不盡於六經語治而不盡於六官也故名之曰雜編

  ○福建鄉試錄後序 【 代作】

  竊聞化之隆也候於遠治之衰也候於近周文王壽考作人而汝濆江沱之間至於田野武夫皆可為干城腹心及周之衰則自溱洧之郊密邇王畿且學校墮壞士人挑闥而缺於禮故詩人本王道之興廢兔罝子衿並列于風豈非以遠近為候與今閩粵去畿甸最遙乃士人蔚然有章採禮樂之華掇仁義之精其經術直與鄒魯相抗而文采或過焉於戲此所謂候諸遠者乎盖自我高皇帝取閩時曾不血刃而八郡嚮風山珍海錯海外奇寶方軌而走於中國下至蠻谿蜑壑皆得脫去桴鼓之警而修其俎豆之業者且百餘年今天子又方懋德建中以仁義禮樂鼓鑄區字漸濡煦沫冐于海隅是其人文之化欝於古而盛於今有不然與說者謂文王國於岐豐而江沱汝墳正在其南故詩人歌之謂之二南言王化自北而究於南今 京師古幽薊之墟當中國艮維閩粵當巽維亦直其南觀之天文北極執斗樞以旋轉六合而閩粵在東甌之宿近太微明堂之位北直斗柄又大海首起于東北而其委在東南潮汐相應天地呼吸之氣相通由此言之天運人事殆有符應者乎故必以閩粵之盛為天下文明之候而不敢以繫之一方之開塞也夫多士者不啻古兔罝野人之儔也既與山珍海錯並輸於天子豈不有魁梧瓌偉之器可以當干城腹心如兔罝野人者與則世有歌頌天子作人之化其必以閩粵為二南矣多士則永有聞於世矣乎

  ○東川子詩集序

  西北之音慷慨東南之音柔婉盖昔人所謂繫水土之風氣而先王律之以中聲者惟其慷慨而不入於猛柔婉而不隣於悲斯其為中聲焉巳矣若其音之出於風土之固然則未有能相易者也故其陳之則足以觀其風其歌之則足以貢其俗後之言詩者不知其出於風土之固然而惟恐其粧綴之不工故東南之音有厭其弱而力為慷慨西北之音有病其急而強為柔婉如優伶之相閧老少子女雜然迭進要非本來面目君子譏焉為其陳之不足以觀風歌之不足以貢俗也余讀詩至秦風其言盡田獵戰鬪之事其人翹然自喜愾然有躍馬賈勇之氣巳而讀楚騷諸篇其言鬱紆而忉怛則愀然有登山臨水羈臣棄婦之思夫秦風慷慨而入於猛楚騷柔婉而隣於悲然君子不廢豈非以其雖未止乎中聲而不失其風土之固然其陳之也可以觀其風其歌之也可以貢其俗乎東川子家秦中盖昔人所謂汧渭之間與其所為載歇驕遊北園故處往往而在東川子雅喜為詩嘗寄余詩百餘篇皆跌宕疏徤絕去脂粉纖冶之態雖其於中聲未知必合與否然可謂不失其土風者其塞垣諸曲余尤愛之如邊城鼓角春寒夢沙塞旌旗日暮雲天寒細柳營嘶馬草滿長城水飲駝榆關千里秦雲暮羌管一聲漢月秋較其音節倘亦有駟鐵無衣之遺否耶然則讀是詩者不必問其何人而知其必為秦人之詩無疑也余南人也而不能為楚聲竊喜東川子之為能為秦聲也乃為之題其首後有採風謠者自當得之

  ○前後入蜀稿序

  山澤好奇之士往往以極幽遐詭□之觀博搜山川草木鳥獸變化之情狀為快然其耳目有所滯而不能徧於是有側身四望之思官□羈旅之士其力足以窮懸車束馬之徑凌跕鳶挂猱之阻然其情志有所累而不能遣於是有懷鄉去國之憂情志與耳目常相違而山川之與人常不相值惟蜀僻在西垂古所謂別為乹坤者也雪嶺大江之雄渾峩巫青城之窈麗仙靈之所窟宅其勝甲於天下然陸則拒以飛厓斷棧水則陿以驚江急峽鬪雷霆而翳日月其險且遠亦甲於天下自古好奇之士慕其勝而以其險遠不能至於是有夢而游寤而嘆焉者自非游宦與羈旅終其身無因而一至焉其至者怵於險而忘其為勝於是羈臣遷客之思深而輕舉冥搜之好移變衰搖落之感生而雄渾窈麗之觀改盖昔人所賦側身西望阻岷峨者既足以著山澤好奇繾綣顧慕不能自遂之情而其所記峽州至喜堂者亦足以盡宦游羈旅憔悴無聊不能自遣之狀夫雖幸為耳目之所接而奪於情志之所不快與雖幸為情志之所快而限于耳目之所不接其耳目所不接者既不能使景就乎情而工為鑿空揣懸之言其情志之所不快者又不能使情就乎景而洩其和平要眇之音於是大夫缺於登高能賦之義而騷人奇士縱欲原本山川極命草木亦無所憑焉以驟其精而發其辨博噫嘻此春山公前後入蜀稿所以為可諷也公自郎官出為郡守自郡守遷按察副使先後皆在蜀其為郡守也於重慶盖陸走棧水浮峽而後至中州之人所謂險且遠其為副使也於建昌則在靈關大渡瘴雨絩烟之外雖蜀人亦素憚以為險且遠者而公皆恬然安之政事之暇方且披巉巖踐霜雪穿猩鼯豺虎之窟俯江妃水仙之宮以窮其勝而猶若未足故其險無所不涉則其勝無所不窮其所歷與所窮一切可愕可喜則無不見之乎詩盖其大者關政理謠俗之故其細者足以牢籠百物山川草木鳥獸變化之情狀其敘險也既可以使人欷歔慘慄而如墮其敘勝也又可以使人颯爽飛動而如躋向非公以其宦游旅寓之跡而兼乎山澤奇士之好情志之所快與耳目之所接適然遇合固不能摹而寫之若是公詩既刻為二卷其子于德請序于余余以謂使好奇之士讀公之詩可以不俟涉險而坐窮其勝于庭戶燕閒之間宦游羈旅之士讀公之詩且將悅乎其勝而忘乎其險頓然釋志于驚江絕棧之上也然則不能自遂與不能自遣者皆將于公之詩乎有得也余山澤人也盖慕蜀而不能至者亦將于公之詩乎有得也遂不辭而序之

  ○山堂萃稿序

  余讀孔氏論語而見其所稱古之逸民夫逸之為言隱也彼其事汙君而為之士師至于三黜而不肯去與其斷髮雕體以君長於蠻夷偃然有南面之尊可謂漸染于顯榮而孔子至以匹於讓國餓死之人而謂之逸民何耶盖此數人者其脫於聲利華寵之外而一無所緇焉則同也特其所謂不降不辱者則心與迹并其所謂降而辱者則心與迹判而難以識耳今吾侍郎飬齋徐公其可以與於若人之徒歟嗟乎士之嗜欲敺諸其中而紛華蕩乎其守始進者躁於求而宦成者固其位能自脫焉者少矣公少時則巳自致於亨衢然公澹泊不見可好其後反求乎理性精研乎義利益知自貴而賤物故雖居高位享厚祿而其貌冲然常若山林之癯其家蕭然常無十金之橐乞其身有耄夫之所不能决而必之以強徤之年砥其節有寒士之所不能居而甘之以肉食之後自是天下知與不知言清名完行者莫不翕然歸公然則公之進而顯也其心與迹判者耶其退而隱也其心與迹并者耶余幸與公同鄉曲自蚤歲即知慕公公為侍郎而余適在翰林方其旅候於隆隆之門而習見乎炎炎之態則悶然而返每一見公則不知冷然噓我以清風也而不能去公還於家余亦罷歸又獲從公游每訪公之廬但見山窈水廻老屋數椽堦前鳥雀鳴聲上下則不待見公而已如游於首陽之曲柳下之鄉可以使人樂而忘返矣已而公出其詩文若干卷曰山堂萃稿者示余余受而讀之盖自其平生所謂應酬文字與得歸草堂以後諸詩及謝病諸疏皆在焉公非如文章之士刻鏤以為工者也而其清遠間散耿介獨立之氣黝乎其淵藏■〈王將〉乎其金鳴其風旨直與古者逸民採薇之歌三黜之語歷百世而相上下則又不必即公之容望公之廬而公之為人固可以一撫卷而得矣雖然昔人不云乎身隱矣焉用文之且夫所謂逸民者方將鳥行而蟬蛻惟恐其影響之不幽而豈蘄之以言語文字行於世也哉矧公位大臣又當天子嚮意之時苟少需焉施功於社稷被澤乎生民不難也公意猶若有不屑焉者而亦何藉於文乎然而世有不能即公之容望公之廬者得其文而讀之或可以得公之為人則夫廉頑而起懦亦將於是乎在余既校而正之以還于公因為之題其首

  ○劍泉奏議集序

  劍泉吳公奏議集凡幾卷在嘉靖初天子勵精思治博取俊义以充庶位尤注意臺諫之選公於是以才召入院為御史凡所阵白多見採納若茲集所載是也於戲公之言備矣而其大者莫如劾柄臣之奸與請開通惠河諸疏始柄臣掌營兵怙勢為奸利士大夫以為隱憂而公慨然上疏攻之其言明白切痛多人之所難言已而相繼攻之者益眾然或過激不足取信而柄臣益恣不悛後天小亦自燭其奸下之獄以死盖去公上疏時十五六年而公之言驗矣國家運道自通州至京師故從河運後乃從陸其故河廢閘猶在議者屢請修復而京師大猾倚陸運侔利往往為飛語搖之公始建議則以身塞利害之衝又賴天子與相力主其事迄有成績其詳具公所上通惠河志中自河功之成也戶部歲省運錢十二萬緍此則公言之既效者公又欲盡轉通州之粟於京師以消未形之患則其言未及行而憂時者多以公言為是也公始令江山有聲而擢御史自御史出守處州歷官南京太僕少卿而致其事公為人敏銳濶達藝於世務而圓於應機開口抵掌鋒鍔捷露課功策效不爽一髮非同迂腐拘牽之士指摩而坐論之者也公嘗謂余曰士大夫談說經濟指天畫地貫穿今古不足為儺惟切中事情若操刀而割刃隨手下卒無一刃不當肯綮乃為難耳此盖公之所自寓乎曩公在御史時又嘗為余言儻得在塞垣之間當為國家鞭笞韃靼鎖吉囊唵噠之頸而致之闕下盖公自量其方畧氣力有足辨此者以其不至大官故其所設施者不竟雖然是集也可以觀公之槩矣

  ○聲承集序

  漸齋子錄其平生交游往復之書及諸贈言名之曰聲承集凡若干卷漸齋子始居給舍侃侃厲名節故其時所與游多慷慨奇節之士巳而謝事家居蟬脫聲利晚乃刊落華葉潛究精微故其時所與游多山澤肥遯之流與講學論道之朋且夫人之於世固未有獨立而無與者縉紳相與以同心而共濟雖山澤與世不相涉亦必有與焉以同道而相益此孤立一意之輩所以不可行於朝而狷狹枯槁逃虛避人之行要亦不可行於野也漸齋子以其真率苦淡之節而使海內高士爭慕與之游若不及又能以其謙虛不自滿之量而使與之游者爭獻其所長者如注而一無所拒故其在朝則相與秉公斥奸以共憂天下之憂在野則相與飬志理性以共其樂於山林泉石之間盖漸齋子之所取於友者既已無不盡矣然猶以為聚散存沒其數之不可常人情久則易以忘是以雖其平生所與交一臂之人異日或至於舉其姓名且不能記其姓名且不能記則其所以交相儆戒策勵之意亦或至於怠且廢幸其書詞翰墨尚可尋繹而因以志其人之姓名與其所以相儆戒之意則雖其聚散存沒之不可常而宛然常如一臂之交雖在燕閒獨處之中而自得乎群居儆戒相成之益此聲承集之所為錄也盖昔柳子厚作父友志其人之姓名備矣然但以侈朋游結納豪傑為美談至於切磋儆戒相成之誼未著也衛武公所與友自卿至於師長士至於旅賁資其儆戒以進於睿聖故抑淇澳之詩傳之至今然其儆戒之言可聞而卿師長士旅賁固亦當時所謂賢者其姓名獨湮沒不可見使尚友者有遺憾焉至子輿論獻子有友五人則幸於兩人者尚可識其姓名而慨然有感於三人者不可記今漸齋子修名砥節不啻如柳某其尚賢取友如獻子其老而好學盖有衛武之遺使後之人慕漸齋子之風而讀其所為書讀其所為書而得其所與游者其將曰某也慷慨奇節人也某也肥遯人也某也講學論道人也是漸齋子能以其所得於友者而又以為後人尚友之助也其亦可以無子輿三人之感矣而余也又得以不敏之詞附姓名于集中其亦不謂幸矣夫

  ○吳孺人輓詩序 【 禮部郎中惺母】

  古者既有左右史以記言動矣而又為之詩詩之與史同于籍善事以鏡來世而咨嗟咏嘆之則其味尤長而其風益遠盖詩者其助史之不及乎然左右史所載惟其朝廷邦國王公距人殊勳絕德非此不列而其載之詩者大半多閨闥房帷之間以及伐桑采葛髦笄膏沐家人瑣屑之事是以塗山有莘助贊王業然不列于夏商之書而十三國風自二姜許穆夫人以烈節著聞則詩人多而歌之不一而足雖以田墅閭巷之婦人若草蟲雞鳴靜女其名姓絕不登史冊其事亦無特異者而皆得見之于詩豈史主于紀大而畧小詩主于闡幽探賾其為教一而其為體則異耶然則詩非特以助史之不及其于女史尤要也漢時劉更生善為詩其所輯列女傳率本之詩謂詩之繫乎女史也豈不信乎吾友吳君敬夫之母吳孺人既沒而士大夫為之輓歌輓歌者沿于虞殯其樂道善事而咨嗟咏嘆之者詩之遺也嗚呼孺人以閨中之懿非如男女有四方之事功德炳炳可以托于鼎彜之勒左右史之載而與之不朽而又非有如燕燕栢舟載馳遭罹厄會以顯其奇節為詩人所希詫其所可見者不過乎閨闥房帷麻絲漿酒之間尊養姑章敬承夫子家人女子之常事而已雖然槩以草蟲雞鳴之義其宜在所不廢乎是以諸君子哀而詩之以附于彤管也其以廣列女之採而興起幽人之貞也乎余國史也于序詩為宜故推本詩之繫乎女史者而為之序

  ○鈐山堂詩集序

  毛鄭說詩有詩譜以譜詩人之世也作詩者豈亦自譜其世矣乎至如羔羊之委蛇自公兔罝之好逑公侯碩人之隱於公庭考槃之遁於澗谷其人之進退隱顯往往自見於詩而說詩者為之譜其世則因其人之進退隱顯而時之休明衰替變化而蕃閉塞而隱亦因可見故曰誦其詩知其人是以論其世也少師介谿嚴公少稱神童弱冠舉進士入翰林在正德間同時諸僚莫不優游玉廬而公獨引身鈐山之隩堅苦績學以邃其所蓄如是者十有餘年故其為詩多道岩壑幽居之趣而公之跡則疑於隱至嘉靖初公起南院歷遷南吏書是時公負相望久矣往時諸僚及後輩多已聯翩秉鈞軸而公猶廻翔散地如是者又十五六年故其為詩多紀留都冠盖之盛公雖巳位上卿而志未大得也則又疑於隱顯之間聖明御極垂二十年顧前所用內閣諸臣罕能稱上心者而獨注意於公遂自南宮入內閣未幾遂首內閣上下之交深故其積之也久經綸之業厚故其發之也遲自是禮樂典章属公協贊煥然以備北虜南倭時有兵革舉賢援能密授廟算罔不奏功往往自為詩以紀其盛至于一時人才公所獎拔而布列者亦彬然畢見於公之詩公詩有翰苑稿使粵稿留院稿使郢稿留省稿南銓稿南宮稿直廬稿公於詩文各極其工而尤喜為詩公所寓必有詩若以自紀其進退隱顯之跡而讀詩者則以論世也杜少陵一老拾遺偃蹇無所與於世以其忠義所發為詩多紀時事故謂詩史而唐人又為少陵詩譜以論其世况公詩所紀當世之 國家大事皆身所歷而自為之者少陵詩謂之詩史然則公之詩謂為時政記亦可也毛鄭詩譜以譜眾人則詳於其世而人繫之少陵詩譜以譜一人則詳於其人而世繫之必有譜公之詩者則公進退隱顯之跡益以明而世益可論矣公既以全詩授胡梅林總督使刻之而属某為之序某竊以文詞受知於公公頗謂可與言詩者嘗侍公於苑直公示之近稿曰吾少於詩務鍜鍊組織求合古調今則率吾意而為之耳某對曰公南都以前之詩猶煩繩削也至此則不煩繩削而合矣公頷之已而曰吾不與後輩談詩恐以詩人目我而敝精於無益語也夫公之詩雄深古雅渾密天成有商周郊廟之遺知音者自當得之然公既不欲以此自著而某又敢以此仰贊於公哉特舉公之詩係於談世故之大者使論世者有考焉遂書以為鈐山詩集序公之諸稿隱顯備矣總而題之曰鈐山集盖處貴顯而不忘隱約者公之志而讀詩者則以為公之詩鈐山深蓄之力也夫

  ○董中峯侍郎文集序

  喉中以轉氣管中以轉聲氣有湮而復暢聲有歇而復宣闔之以助開尾之以引首此皆發於天機之自然而凡為樂者莫不能然也最善為樂者則不然其妙常在於喉管之交而其用常潛乎聲氣之表氣轉於氣之未湮是以湮暢百變而常若一氣聲轉於聲之未歇是以歇宣萬殊而常若一聲使喉管聲氣融而為一而莫可以窺盖其機微矣然而其聲與氣之必有所轉而所謂開闔首尾之節凡為樂者莫不皆然者則不容異也使不轉氣與聲則何以為樂使其轉氣與聲而可以窺也則樂何以為神有賤工者見夫善為樂者之若無所轉而以為果無所轉也於是直其氣與聲而出之戞戞然一往而不復是擊腐木濕鼓之音也言文者何以異此漢以前之文未嘗無法而未嘗示法法寓於無法之中故其為法也密而不可窺唐與近代之文不能無法而能毫釐不失乎法以有法為法故其為法也嚴而不可犯密則疑於無所謂法嚴則疑於有法而可窺然而文之必有法出乎自然而不可易者則不容異也且夫不能有法而何以議於無法有人焉見夫漢以前之文疑於無法而以為果無法也於是率然而出之决裂以為體餖飣以為詞盡去自古以來開闔首尾經緯錯綜之法而別為一種臃腫侰澀浮蕩之文其氣離而不属其聲離而不節其意卑其語澀以為秦與漢之文如是也豈不猶腐木濕鼓之音而且詫曰吾之樂合乎神嗚呼今之言秦與漢者紛紛是矣知其果秦乎漢乎否也中峯先生之文未嘗言秦與漢而能盡其才之所近其守繩墨謹而不肆時出新意於繩墨之餘盖其所自得而未嘗離乎法其記與序文章家所謂法之甚嚴者先生尤長先生在翰林三十餘年嘗有聞於弘治以前諸先輩老儒而潛思以至之故其所為若此然今之為先生之文者盖少其知先生之文而好之者又少矣先生之子近思將刻集以傳而請序於余近思豈亦以為世之言秦與漢者未必能知先生之文而余之愚陋稍知之也晉江王道思平凉趙景仁其文在一時文人中最有法皆先生丙戌為考官時所取士近思試以先生之文與吾言質之其必有合乎否也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序二

  ◆序二

  石屋山志序

  贈彭石屋序

  送太平守江君序

  送彭通判致仕序

  贈竹嶼呂通判還郡序

  贈蔡年兄道卿序

  贈宜興尹林君序

  贈邑侯王春巖獎勸序

  贈宜興令馮少虛序

  送柯僉事之楚序

  贈郡侯郭文麓陞副使序

  送邑令李龍岡擢戶部主事序

  贈訓導丘君序

  贈李司訓遷官臨安序

  送陸訓導序

  贈何沈兩公歸蜀廣序

  贈張方士序

  送第上人度海謁觀音大士序

  葉包菴先生壽序

  薛翁八十壽序

  羅君八十壽序

  李封君七十序

  陳封君六十壽序

  陸慎齋先生壽序

  書水西集

  書錢遇齋高尚卷

  書地理鶴岡况君卷

  書王氏傳家錄後

  ○石屋山志序

  凡情攖於物者未有不累於中而喪失其所樂者也有人焉知夫軒裳圭組之足以為累而欲自逃於山顛水涯之外以為得所樂不攖于物矣然不知方其有羡於山水而莫之致也則或煩勞而悵望而其既得也則或嗜深玩奇窮乎幽絕勞精神而不知止其據而私之也則一丘一壑悉以自占而若恐其或奪也其久而將去也則躊躕顧戀而其既去也則或悵然有失如遷客之思其故鄉罥於懷而不能已此其患得患失於山水與夫患得患失於軒裳圭組者清濁有間矣其决性命之情以攖於物而喪失其所樂則一也孔子不云乎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仁則所見無非山者然非待山而後為樂也知則所見無非水者然非待水而後為樂也非待山水而後為樂者非遇境而情生非遇境而情生則亦非違境而情歇矣故境有來去而其樂未嘗不在也苟其樂未嘗不在則雖仁者之于水知者之于山亦是樂也雖入金石蹈水火不足為礙至於軒裳圭組不足為紲亦是樂也君子所以欲自得者以此而巳石屋者安成山水之勝處也彭君隱焉而樂之既官於四方而恨不能與俱於是纂為圖若干卷凡巖洞之嶔崟飛泉之噴薄草木禽魚之窈窕朝靄夕霏之變化不假登頓不勞騁望而宛然坐得于此不離乎軒裳圭組之間渺然自縱乎幽遐詭異蕭散之觀雖人之未嘗至石屋者亦將於是焉可以神游而意到也君信可謂能樂于山水矣然吾不知君之樂豈以厭軒裳圭組之為累而欲自逃于此歟或悵然于懷而不能自已歟抑其中固有可樂聊以寄于此歟君苦志好學而從事于仁知不欲為亢世高蹈之士而欲為中行君子其必有不攖於物者矣其必有不待山水而後為樂矣因敘以問之

  ○贈彭石屋序

  君子之仕也非以為利也其苦身以為人至于手足胼胝而不敢以為勞其忘身以從王事至於終窶且貧室人交讁而不敢怨此豈有一毫利之也哉宋儒程伯子之言曰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吾以謂古之仕者為人今之仕者為已其學也為巳則其仕也必為人其學也為人則其仕也必為已順之讀其說而有感焉又嘗觀太史公循吏傳至公儀休則獨述其拔園葵辭饋魚一二細事而畧不及乎其他竊意休之所以能垂世而立名者必有經國之大計而此二事乃匹夫之小廉耳何太史公舍彼經國之大計而取其匹夫之小廉也其意可知矣盖以為苟不自利必能利人苟不為巳必能為人也歟余從縉紳之後見世所謂賢士大夫者多矣未見有一毫無所利於官者也夫世之潔清好修者不啻幾人而余以為未能無所利者非過歟盖檢于耳目之所及而或忽于所不及慎于大或忽于細此僅愈于黷冐無恥者則可耳其去古之循吏不亦遠乎今夫以小民供有司之飲食器具而不以為有司之浚我以有司受小民飲食器具之供而不以為小民之過奉我其來也久其習之也熟而恬然莫之恠也嗚呼此豈非所謂耳目之所不及與其細者歟宜興山縣也里胥之供官歲為金者以百計通判彭侯來署縣事公曰吾廩祿之外一錢亦私也况百金乎且我書生所湏幾何安用百金亟去之或謂侯曰公則可矣得無病後來者侯曰吾知自盡而已遑恤其後乎且後來者賢必不非我不然吾亦安能預為不賢者地乎侯為人貌古而氣凝恬淡而寡欲其居處苦約有寒士所不能堪者推侯之志雖枯槁山澤對四壁之居亦可軒然無求于世而顧有一毫利于官也哉侯治宜興數月有惠愛其利害所興革多可書而余獨稱侯之節且侯之節其大者多矣而余獨舉其細者亦太史公載公儀休之意也以侯之仕不為巳而其仕必為人者可知巳以侯之仕能為人而其學必為巳者又可知巳或謂小節不足以觀人豈其然耶于是新令且至侯還郡有日矣學官某與諸生某輩欲留侯不得則求予文為侯贈余不能辭也遂因侯之節而及於儒者為已為人之說以告于世之仕者非獨以告為宜興者也

  ○送太平守江君序

  嘉靖中交人篡其君貢獻不通天子議將用師於是命庭臣推擇諸臣中才望尤異者使為廣東西雲南三省撫臣而三省之吏自藩臬至於州郡縣必精其人有不稱者更而置之而廣西之太平與廣東之欽廉雲南之廣南諸郡尤綰三省之口為中國出兵之戶其地與交南相齒錯故其選人尤重于他郡而江君適以戶部郎出守太平君練達而沉毅氣偉而志雄士大夫以是賀太平之得其人而知君之能勇于立功名以自見也會余以省父至南都君之僚某君輩因求余文以為君贈余惟交南距中國萬里許且夫以北土能寒之人而爭騖于毒利暑濕瘴癘之域以轉餉之艱而當自食其地之逸以不習地形之勢而當當關拒險陡崖深篝之塞此兵家之忌罪人未可以必得而中國且騷然敝矣故征交之議士夫多難之雖然固有不煩兵不費粮而可以有功者則漢人所謂州郡足任者也今廣東西雲南諸郡所轄諸土兵其長技固與交人無以異其巢窟于徙崖深篝之中固與出入于交人之地無以異也往時徼上之甿多竊出與交人相市近以通夷禁之夫此正不必禁也貴在因而用之耳誠欲剌其陰事而疑散其黨則足以備間諜欲奪其險阨則足以供鄉導何不可哉且莫氏以簒得國交人雖蠻夷固未必盡肯甘心為簒人役也其左右之刼于兇虐欲自拔而不能者計亦多矣聞故王子孫尚有據國之半而杘之者而占城壓交人之胸世仇國也此皆可借其報怨之憤而資其夾攻之力顧為計者未知出此誠使此諸郡迭相臂指潛形蓄銳蹈瑕而動用其長技與熟于地形之兵加之以間諜鄉導之便因其故王子孫與左右欲自拔之人以為內間因其仇國以為外掎使彼備多而力寡然後陽壁于其所備而陰襲其所不備其國中固宜有嚮應者然則兵不必傅其都而簒之首可以懸而馘之矣其與勞師匱粮以犯兵家之忌者不亦遠乎故以為天子苟赦而不誅則巳誅之則宜委其責于州郡而毋出內兵苟委其責于州郡則太平其宜率先諸郡者也嗟乎士患不遇時彼慷慨躍馬策勳銅柱之外者世固不可無若人吾將以君之行觀之

  又

  古之仕者比閭族黨之長皆不去乎其鄉積而至于公卿大夫皆不去乎其邦出有祿位之榮而入有桑辛之歡其委贄而效之君也未嘗一日違乎其親其戮力于國也未嘗一日捐乎其家其或銜命而使盖亦不過乎友邦侯服之間而非有蠻陬海徼之遠且艱也然而四牡祈父之詩上之所以深悉乎下下之所以自鳴于上者且眷然而不釋也是故上不敢恃其勢之所易以使而下不必矯其情之所難以安上不忍奪人之私以蘄乎事之所必集而下不必自割其私以殉乎公之所必急于此之時士之不樂于仕者其亦鮮矣後世之仕者不然徼于一命之寄則不得不去乎其鄉羈於畫土之守則不得不違乎其親其所冐而歷者或絕棧驚波翳瘴毒霧夢寐之所駭而虞焉者也其所群而縻者或侏禽猩語豕竄鹿視耳目之所恠而愕焉者也此其勞逸愉悴與古已大異矣而上之人方且據其勢之所易以使而惟靳乎其事之所必集下之人方且割其情之所難以安而惟殉乎其公之所必急然則今之仕者其亦有所不樂乎否耶白石江君歙人也乃今為天子出守太平當南徼之絕去鄉萬里之外涉瘴癘之地與夷獠雜處君雖慷慨不畏艱阻然而君有老母在顧力不能偕也豈亦有不樂者乎君既不得如古士大夫各用于其鄉而其勢又不得以其情自請近地而朋友間亦無有能以柳易播如古人而又無有能代為之請者其亦有所不樂乎否耶雖然太平為南徼雄鎮外拊交人之背內理綏諸蠻酋其為地也最要而其欲得良吏也甚急君負材練達氣偉而志雄意者太平固非君不可而君不宜以親為辭耶抑以天子方有事南陲欲借豪雋於鎖鑰之用而暫試之盤錯之效以待旦夕而事定則遂還君于內地以便君之私也歟余固知君非久淹邊郡者也然則君其可以慨然請行而祈父之歌余知其不必作于他日矣

  ○送彭通判致仕序 【 代府官作】

  古者僚友之間其相湏至殷而其相比至勤也其去者則居者曲為之挽而留之于是有以去者從居者而居者不患于無與共勳伐焉則君奭之書是也其居者則去者曲為之引而致之于是有以居者從去者而去者不患于無與共泉石焉則北風之詩是也其或去者不能為居者留則居者為之盛祖帳車數十百兩至作為詠歌倡而和者數十百人于是居者慨然有羡于去者以其絕塵而不可及而去者亦待居者以為重然後風聲奕奕耀人耳目至於久而益章則漢人之于二疏唐人之于賀監是也自余官于常而得與石屋彭君為同僚君溫雅純粹行潔而材裕雖在僚佐中而隱然係一郡之重輕余方幸于得君竊以為彌縫缺失實惟君是賴曾不幾時而君謝病以去余為之悵然自失既自愧其力不能留君且以余之迂拙無所用于世其去不宜在君後又自愧其縻于此而不能從也獨知慨然羡乎君之不可及而欲載之詩歌使君之風聲耀人耳目如古人者而又不能也則請聊述余所聞以贈君可乎夫去就有二途而仕隱無兩道在易之漸之上九既巳漸于逵矣而孔子曰其羽可用為儀不可亂也觀之上九可以肆志矣而孔子曰志未平也由此言之君子所以蚤夜孜孜蘄盡乎巳而被乎物者豈獨蹩蹩于世者則然雖肥遯高尚之士亦固有責焉耳且君之居官清遠閒散翛然絕不以聲利自汙則仕固無異乎其隱今君之去也將益盡乎巳而被乎物使其志未平而其羽可用則隱固亦無異乎其仕矣故曰去就有二途而仕隱無兩道苟徒枕石嗽流嘲弄烟月以為曠達而曰世與我既相違矣則余又何敢以此望君且非君所以自待也加行矣其亦有以處予也哉

  ○贈竹嶼呂通判還郡序

  今之為蠲災之說者余知之矣有司以災上之計府主計者量其所災而上下其所蠲之數宜乎所災與所蠲必相當也然主計者疑於有司之不信也而必裁其數于三分之內有司者亦逆知主計者之不吾信也而必溢其數于三分之外大率主計者之蠲災也十裁而為七有司之上災也七溢而為十然後有司之所溢與主計之所裁較足相補而所蠲與所災適得如其分數而無盈乏若使據實而上焉則是所蠲常不能如其分數也然災自七分以下皆中飢小飢也猶得溢其虛分以求不失乎實分之蠲若夫大飢則其實分巳盈乎十而十之外有司固不得復益其虛分之三以待主計者之所裁矣其所蠲亦不得過七而止則是大飢之所蠲常不能如其分數也夫所蠲既已不能當其所災矣况所蠲之分數云者又非通而計之也其法曰留者蠲解者不蠲大率一州邑之稅解者十居七八而留者十不能二三也顓計留者二三分之中而蠲其十之七乃通計留者解者十分之中僅得蠲其十之一二耳則是十蠲其七者虛也而十蠲其一二者實也若使其所虛蠲者未及乎七則其所實蠲又當逓少於一二也夫災之數溢于十而蠲之數裁於一二此如徧體殘矣而益之以一毛然尚有一毛之益也而况所謂一毛者又未必在民也其或有司不能皆賢也胥吏實操其散歛之柄蠲詔下矣匿而不布也鞭笞競行程期轉迫至于一無所負而後出詔而揭之壁則固無用于蠲矣是蠲之公囷者虛也注之私囷者實也有十分之災而卒至于無一毛之蠲嘻其亦可嘆矣章丘呂君判于吾常以督稅為司者也君操履修潔饋遺一無所受可謂嚼然不湼於緇其才精於勾稽胥吏不能欺也而窺其志盖若不欲繭絲為功者豈古所撫字於催科者非耶己亥之歲將入京師既成事將返郡求余言以贈是時東南諸郡大災斗米百錢而羡中家以上不能具饘食其野人或剝樹而啗之余不知主計者將如其分數而蠲之耶抑猶不免乎裁其三分如曩時耶將通其留者解者之算而蠲耶抑猶不免乎不蠲解者如曩時耶呂君以督稅為司則固曰知受成主計者而已矣知盈算而轉輸之而已矣主計者之所裁也解者之所不可蠲也此呂君之所不得專焉者也若夫裁補乎官私贏朒而操縱乎貧富予奪疏其鞭笞而緩與之期使所蠲者雖一毛必達於民而所不蠲者不至乎棘以厲民此呂君之所得專焉者也君為其所得專者而已矣君之所得專焉者余既以告於君而君且信而行之矣則君之所不得專焉者又安知不有以吾說而告之主計者耶安知主計者不且信而行之耶然則東南之民其亦庶幾乎飢而不害也歟

  ○贈蔡年兄道卿序

  嘉靖己丑余始識道卿於同年中巳而同事於吏部後數年道卿為刑部郎余見之京師又數年道卿謫為廣德同知余游金陵而道卿適在焉於是又見之於金陵自始見道卿則貌樸而氣溫如良金之蘊於礦也再見之其貌煒然其氣充然問之以古人之書無所不通間或作為文辭率能與一時文士相馳騁上下如虎豹之不肯自晦其章而蔚炳時見乎外也又再見之則貌之煒然者以凝氣之充然者以虛與之語非六經之蘊不以言從而叩之非君子之儒不以存諸胸中如草木之將落其華歛其元氣而歸乎其根也道卿年未三十而余三見道卿亦不過四五年間耳既巳屢變不可涯涘而且卓然有志於道借使過此數十年余不知幾見道卿不知道卿容貌辭氣又何如而其於道何如也其所謂速化者歟夫學者非其才之足貴而聞道之難聖賢之道易以簡而學者每病其難聞何也其毋乃多岐誤之歟故學者必一其所志而後精乎其進百家眾藝莫不皆有可喜可慕而皆可以附託於聖賢之道後生耳目好奇而不擇方其力蓄而氣銳力蓄則必有所湧洩非泛濫不足以肆氣銳則恥於一藝之不及又安能奪其可喜可好而專事於淡乎無味之至道哉其習之也惟恐其不博而不知博之適足以溺心其羅而張之也惟恐其不文而不知文之適足以喪質及其力刓於無所不搜氣竭於無所不恢于是向之可喜可慕者或如搏影而不可得或得之又不足以理身而養性而適以溺乎其心喪乎其質于是始欲反之于道則力巳刓而不能果氣巳竭而不可鼓大率少年剛銳之士不患乎進之難精而常患乎志之不一至於力刓而氣竭則雖或不患乎志之不一而常患乎進之難精道卿既已落其華歸其根以一乎其志矣夫聚其全氣與力無所滲洩而一以輸之於道至於久而未有聞焉者吾不信也在道卿精進之而已于是道卿遷官廬州將行廣德諸生彭某輩來求余文以贈余欲堅道卿之志而勵乎其進也故聊為之言以俟異日更見道卿云爾

  ○贈宜興尹林君序

  宜興環山為邑所產多竹木名材塵狶異獸柿粟茶荈之饒其民人工織屨治絲葛善獵射自食其土不為游賈於四方而四方賈人亦以僻絕罕至其地其民終身不見都會之綺麗與奇袠之人而自老於岩壑之間是以其俗儉陋而木戇畏吏而簡訟山澤之稅不待督而入為吏者既樂其土風之醇而又無賓客送迎得以優游而養尊又有廻溪峻嶺飛泉石竇皆帶郭數十里內以其暇時游娛其間以極幽人逸士之所翫好而忘其身之為吏也盖凡宦於東南者莫不以宜興為善地豈不然哉其後敦龐之風漸泯而機利之習稍興其民之巧於捭闔既無以異於大都諠市之人而豪家富人競為浮侈與吳會爭勝山谷之甿往往憑險以逃稅或擊鑼聚群持木挺格捕者急則竄入隣境不可禁甚者或與長吏相詬訟獨其山溪泉石之勝不改於曩時而為吏者亦苦於簿書之煩且勞而不暇以娛也其風俗之變遷不同者如此余嘗登銅棺泛荊溪歷二洞周覽其山川之故庶幾復見古者敦龐之風而不可得為之慨然太息其老人為余言往時吏多長者善拊循其民後為吏者見民之饒給又蠢蠢易籠也則多張網絡侵漁之故民生日以殫蹙而奸偽萌起由此言之風俗之趨大率在長吏矣於今廼見林侯林侯盖所謂長者也侯本以經術取高第其恂恂儒雅不類於法吏為政潔巳而恕人未嘗取辦於敲朴鉤擿以為能然而其期月之間民巳四嚮而慕之其政平訟理尤出於法吏之所不及豈邑之古風其尚有存者乎何侯之致理之速也夫民之於吏如金鐵之在鑪冶惟其所鑄南陽好商賈而召信臣當以本業穎川好告訐而韓延壽教以禮讓南陽穎川非素善俗也被二君之化翕然為之改觀易聽而况宜興舊稱醇風者乎在侯之所潛轉而默導之者而巳若是余知宜興之民復於敦龐而余得以與觀其盛也可幾矣余於侯有同年之誼又與宜興隣邑也故不徒頌侯之政而有所深望於侯焉

  ○贈邑侯王春巖獎勸序

  始侯之入覲也余嘗贈之以詩其詩曰無言似桃李有志笑鷹鸇得暇即開卷長貧不受錢自余為此詩流聞士大夫間其士大夫之素知余者則曰是戇不妄譽人者其所譽者必其人也而因以知侯其素知侯者則曰是不為鷹鸇者是不受錢者其譽之者必其不妄譽人者也而因以知余然是時侯之為邑僅踰年耳侯為人悃愊不皦以近名又不善候剌人意而迎之故當時雖有知侯者然尚少也上之人其知侯者又加少矣或抑而挫之侯亦恬然而甘之盖不汲汲于求知也至是侯之為邑也三年矣其政之平易于其初者則益以精明于其後其守之不可緇于其始者則益以不可渝于其終于是上之人其不知侯者亦少矣其飛章而薦焉與其馳檄而獎焉者属而至也夫侯能恬然於其抑而挫之者則亦豈有欣然于其薦而獎之者哉而余獨喜為侯道焉者亦喜余所譽之益有所試耳所謂馳檄而獎者御史廵江鍾君其一人也於是侯之寮羅丞輩將奉鍾君之檄而行事焉而相率求余文以張之余觀鍾君所以獎侯之語固曰公而謹也勤而廉也其公而謹也無乃余所謂不為鷹鸇者耶其勤而廉也無乃余所謂不受錢者耶甚矣鍾君之知侯而其言之有似于余也然以邑人譽邑大夫則是上交之分而其為言也近謟以監司譽属吏則是下臨之勢而其為言也必公余方且援鍾君以自信焉而羅丞輩乃欲張之以余文豈以予之言為有加于鍾君之檄也歟雖然監司之于其属也終歲而不一二涉其地焉則多得之于耳剽邑人之于其令也朝夕而薰焉則多得久于目注故悶悶之政可以孚乎其邑未必可以獲乎其上察察之政可以市乎其上未必可以愚乎其邑之人然則較吏治于上人之口宜不若巷處街談之口尤為親且詳也矧余與侯又相知最深者哉且余譽侯于踰年之前與上之人抑而挫之之時人固不以予為妄而信之也矧余譽侯於三年之後與上之人薦而獎之之時人其有不余信者哉侯好學而志古之道則其所樹立將不止如施之一邑者而古之良吏所居常不赫赫而去則見思侯行且去矣人之思侯也其將何如故余預為言之以俟他日又當有信余者

  ○贈宜興令馮少虛序

  君子近於靜而遠於囂近於簡而遠於煩非以便乎靜與簡之為逸而憚乎囂與煩之為勞也靜則可以致一而極其精爽之思簡則可蓄其有餘不盡之力以待其有為是以神凝而幾决氣完而務濟易不云乎君子安其身而后動莊生亦云室無虛空而婦姑勃磎今之言治者何其轇轕而好多事也麗省之邑上承監司部使而監司部使一省率數十人此數十人者滿其意皆若欲得一令而為之役而令以一身而役於數十人拜跪唯諾之所承應米鹽瑣屑之所責辦率常以星出以星入然炬而後視邑事中夜而治文書雞鳴而寢睫未及交耳聞鐘聲而心巳紛馳於數十人之庭矣驛道之令蚤夜飭廚傳戒廩餼走而候於水陸之衝賓旅之往來者如織迎於東而懼其或失於西豐於南而懼其或儉於北以為得罪幸其無呵望懽然而出境則驟馬而歸未及脫鞅而疆候又以賓至告矣此兩者煩文縟禮之疲其形惕讒畏譴之鬪其心雖有強幹之資剸割之才且耗然而眊矣何暇清筦庫察獄訟注意於刀筆筐篋之間而為俗吏之所必為者乎而又何暇蓄其力精其思毣毣然為百姓根本計慮而出於俗吏之所不能為者乎非其人之所不能勢使之然也宜興地僻以遐賓客之所不通監臨之吏或數歲而一至故其令常逸而尊又其人山採而澤漁其食衣易給而徭稅易完也非有确瘠啙窳剪爪及膚之艱其俗椎朴而尚親重於去田畝而怯於犯法非有椎埋告訐之奸非有武斷睚眦殺人之豪非有探丸鳴桴之警故其錢穀訟獄盜賊諸課常省於他邑然則地之靜以簡而為君子之所便近者宜無過於此而邑令馮君又所謂有強幹之資剸割之才者也雖使之騖於最囂且煩如前之云者猶或未有不濟而况其靜與簡者乎夫因其強幹之資而試之於簡則其力益厚用其剸割之才而養之於靜則其思益精馮君行哉予將踴躍以觀宜興之政矣

  ○送柯僉事之楚序

  承天故郢都據江漢上游扼襄沔荊鄂之喉自古為巨鎮今天子起漢沔則承天為湯沐邑且先帝寢陵所在天子既肇建園邑備規制金堆之藏焜燿山石將與紫金天壽相望無極故其地視昔尤重于是撫按之臣請于 上曰承天故荊南廵属地遼濶守廵吏歲不能一二至且權分非所以重寢園也請自為一道割沔陽隸之設守廵吏各一人詔報曰可其以承天為荊西道鑄印置吏如所請而柯君遷之自戶部員外郎擢拜按察司僉事奉 敕往廵其地柯君以學問幹局顯郎署間及是行士大夫皆以為荊西得人也其友人武進唐某送而謂之曰柯君知斯職之不易乎盖在漢時諸陵邑習俗龐雜豪猾所窟穴故天子常為選用強察能治劇吏以附循而芟薙之其所以銷奸萌擁護陵寢之計甚至然是時諸陵邑近在輦轂下耳今承天界在南服地故阻險又楚人啙窳無積聚以剽悍相鼓扇其習俗視漢時諸陵邑何如也 顯陵之工為費鉅矣去年楚大饑流人聚而藪於承天左右僵者日幾何人丘墟之間刳而市其胔可謂廩廩夫以杼軸既空之後而歛之以日溢無限之費以轉徙罷弊之人而率之以趣期就辦之役此在素沃土重厚之民亦難矣况于啙窳剽悍之俗乎欲以銷奸萌護陵寢安得不深慮也詩曰滔滔江漢南國之紀柯君其無忽也哉

  ○贈郡侯郭文麓陞副使序

  廉吏自古難之雖然今之所謂廉者有之矣前有所慕於進而後有所懼於罪是以雖其嗜利之心不勝其競進之心而其避罪之計有甚於憂貧之計慕與懼相持於中則勢不得不矯強而為廉其幸而恒處於有可慕有可懼之地則可以終其身而不至於壞而世遂以全節歸之其或權位漸以極泄然志盈而氣盛則可慕者既巳得之而無復有懼於罪至如蹉跎淪落不復自振則可慕者既巳絕望萎然志銷而氣沮且將甘心冐罪而不辭是故其始也縮腹鏤骨以自苦而其後也甚或出於饕餮之所不為人見其然則曰若人也而今乃若是而不知始終固此一人也雖然此猶自其既壞言之也方其刻意為廉之時而其萌芽固已露矣苟捐之足以為名而得之足以為罪則千金有所必割苟捐之不足以為名而得之不足以為罪則錐刀有所必算人見其千金之捐乃其奇節而不知錐刀之算其真機也從而謂之曰廉嗟乎是安知古之所謂廉者哉古之所謂廉者必始於不見可欲不見可欲故其奉於身者薄奉於身者薄故其資於物者輕雖其一無所慕與無所懼而未嘗不廉盖雖欲不廉而無所用之也郭侯治吾常以平易豈弟與民休息為政而尤以清苦繩約自律余始見侯如是則亦以為今之所謂廉者耳徐而與侯處聽其議論察其志之所存乃知侯非今之所謂廉者也侯性本澹泊苦厭紛華又嘗講於歐陽南野先生盖知從事於無求飽無求安之學者嘗言曰我蔬食則喜肉食則不喜布裀則寢乃安紵裀則寢不安其奉身率如此然則雖欲不廉而無所用之也侯盖古之廉者也聞侯之夫人亦樂於糲食敝衣與侯所嗜好無異然則古之廉者猶或不免於室人交讁于是益知侯之為難能也侯居常三年陞山東副使以去侯之僚霍君裘君與其属武進尹楊君徵余文為侯贈夫侯之廉人既巳盡知之而奚俟乎余之言耶雖然余知侯之廉非出於慕與懼而方其為守則猶在有可慕有可懼之地也自今以往官益峻而望益隆將可慕者得而可懼者去矣侯之廉猶是也而後人信之曰侯果非慕與懼者也然則知侯者莫如余先也而烏得無言乎

  ○送邑令李龍岡擢戶部主事序

  嘉靖甲辰至丙午東南連歲大祲先是為戶部者疑有司之緩于其賦而私於其民於是水旱霜蝗之奏十不一聽而沮抑推勘之令嚴軍儲國需窘乏常在目前而里閭疾苦常在千萬里外于是蠲租發帑之請十不一得而督責迫促之綱密李侯為武進既遭大祲則計以為戶部之不信有司非其壅膏以自潤之為咎而患在不盡知有司之急有司之不見信於戶部非其籍災以庇民之為罪而患在不盡通戶部之情如使為戶部者知有司之急則固可越法破肉以為貸而曲全乎有司為有司者通戶部之情如亦可據法奉例以為請而無逆於戶部然而有司常冐求於法與例之外而不知裁請於法與例之內戶部不能靳恩於法與例之內而亦不能借恩於法與例之外是以其勢常相左然則戶部之不信有司非戶部之拒有司亦有司之自拒于戶部也今縱不敢望戶部設以身處有司之地而為之計猶可使有司設以身處戶部之地而為之計於是日夜搜檢故牘及訪之邑中士大夫家得戶部支運折兌故事絲髮無耗於國而百萬有益於民者凡四五條為疏以請於撫按撫按以請於朝而下之戶部戶部果以為便不終歲而奏行之自武進一邑得免米若干萬石及東南諸郡邑共得免米若干萬石三數年間東南連遭大祲而民不盡捐溝壑者李侯之功為多居久之李侯以政最擢戶部主事夫李侯之為有司也既巳能辨戶部之事為戶部也其必不忘有司之心為有司也能設以身處戶部之地而為之計為戶部也有不能設以身處有司之地而為之計乎韓退之以為天下之事成於自同而敗於血異余以為其自同者始於氣脉之相貫其自異者始於氣脉之相壅盖在周時司徒主國計而州長縣正寔受法焉安有為有司而不能通戶部之情司徒歛財賄而荒政聚民尤必先焉安有為戶部而不能知有司之急如今日者乎然而司徒之属有司救一官寔周旋于上下之間凡歲時有天患民病則以節廵於州縣以告之司徒而施惠焉是以長正與司徒氣脉恒相通惟司牧焉是賴今之世無是官而戶部郎出為郡守縣令入為戶部郎則猶有通融之意且國家財賦委之戶部而源于東南諸郡縣李侯佐戶部倘尚書有問錢穀盈縮與國計民力之孰利孰害李侯必且舉所嘗治縣者以對至於異日四方水旱凡有請焉而無不得者必李侯為之周旋其間也

  ○贈訓導丘君序

  古之職於學者皆其鄉與國之老其體貌也甚尊而其廩餼也甚豐其在國學天子至為之饋醬酳爵而鄉學則鄉之大夫嚴而事之如師其子弟之不心服而安其教者少矣今之職於學者則四矣饋醬酳爵之禮其廢於國也既久而其職於郡邑之學者日數溢之廩月朔而望抑首促步揖且伏於守與令之庭候顏色怒喜為欣戚雖其子弟有不貌而師背而嘲者少矣故古之職於學者常易而今之職於學者常難雖然古者非苟隆其禮而巳固責之以德行道藝之備乎其身軌物化導之善乎其俗弟子執經而雜問以觀吾之所應郡邑之鄉大夫有大事從而乞言焉以决其所疑苟一之不副則其責不可以諉而今也課書升散之外一無所于責矣于于然飽且臥而已矣故今之職於學者常易而古之職於學者常難然則今之所謂難者顧待之者則為薄耳而取其職者未嘗不自以為便也古之所謂易者顧待之者則為厚矣而居其職者未嘗不自以為懼也古之易者果易耶今之難者果難耶雖然抑今有所甚難者古之道不以責於今之人而今之官古之官也人雖不以古之道責之而吾古之官也則亦安得不以古之道自責乎以古之道自責則是食今之食而任古之事其勢將益齟齬而不行且夫古者據至隆重之勢以御其心服之子弟其教之行也豈不易然然猶有一再三不變而移之郊與遂而屏之遠者是其責尚有所不盡而况據至卑褻之勢以御其面而師背而嘲之子弟欲驅之帖帖以就吾教以冀於育才善俗如古人而無負乎其所自責其必能乎否耶然則古之所謂難者猶或有所勿而今之所謂易者終有所甚難也雖然亦在乎自盡而巳苟德行道藝之在我者備則雖勢有所不行而吾固巳無愧於古之人矣自余為諸生所見不啻幾何人矣求一二人焉幾於自盡者而不可得也及往來仕途則以詢於天下不啻幾何人矣求一二人焉幾於自盡者而不可得也豈古今人不相及往往如此耶抑其待之者薄則亦不能自為才耶若丘君者其幾於自盡而為吾之所求者乎丘君卑而無所屈於身貧而無所緇於利于今之簌簌齪齪之態丘君一無有焉其德與藝不知於古何如耳夫因乎待者之厚薄以為其人之隆汙者有之矣因乎其人之隆汙以為待者之厚薄者有之矣向使齪齪者而出乎古古亦未必不以薄待之向使德行道藝者而出於今亦安知不以隆且厚者待之耶余嘗問丘君於學之諸弟子群然曰丘先生吾師也則既異乎貌而師背而嘲焉者矣古不云乎教學相長也自今以往丘君德益成藝益進而譽日益流也然則所謂嚴而事之與就而乞言焉者安知不在丘君余既有感於古今之難與易而喜於丘君為余之所求又冀於古道之復自丘君始也因諸弟子之請遂書之以為贈丘君序時嘉靖丙午秋七月也

  ○贈李司訓遷官臨安序

  古今之變其可恠也歟古者任官以才雖無所不擇然自一藝而上皆可以器而使也至於學校之師則規規而謀之曰彼有道者乎彼有德者乎彼道隆而德純者乎何其求備之至也古者或委之以卿相而不懾投之以盤錯而不避至於命之為師則逡廵而若驚焉曰吾不堪也雖亞聖大賢猶不敢輕也而曰人之患在子為人師何其遜避之至也今則不然不量其人之能與不能也率然而授之為師曰彼無不可焉不自量其身之能與不能也傲然而當乎為師曰吾無不可焉嗚呼古之所靳而不以與有道而未隆有德而未純者今不問其人而可以與者也古亞聖大賢之所遜者今人人之所不遜也其亦可恠也歟或者曰今學校之師誠無難焉勾稽廩食督促升散如是而已耳其高者講章句課文字如是而已耳夫使師之為師如是而已也則誰不可也如曰不如是而已耳則必修教化興禮樂而後可以無愧然則有志之士居是官者能不畏且懼歟又安得傲然而已乎且夫不量其人而率然授之者是謂失人不自量其身而傲然當之者是謂失已失人者則既失於人矣不可以有補也失已者則所失者巳耳可以勉而補也說命曰惟教學半古人之於教未嘗不學而其學未嘗不資乎教此所謂可勉而補焉者也嘉靖丁酉余始識司訓李君於宜興會君調臨安教諭于是諸生愛君不忍其去也因相與求余文以贈余知君為忠實長者氣溫而語確能自異乎時之為師者可謂有志之士也司訓與教諭雖同為學官然司訓於官為貳其勢不可以專不專則其責猶輕教諭於官為長而一學之事皆專焉專則其責益以重矣君固且傲然當之而巳歟其亦畏且懼歟吁君其自勉而務學以有補焉可也曰如是而巳耳如是而已耳則余又奚說以贈君哉

  ○送陸訓導序

  六籍之教之廢也久矣而詩為最甚何哉六籍皆以文傳而詩獨以聲傳朼昔者孔子患鄭衛之聲亂於雅頌乖剌無所從正乃周流四方聞韶樂於齊不知肉味又得文王之操於萇弘乃始默然自信曰吾六十而耳順然後反魯正樂命太師歌關睢而曰皦如也繹如也洋洋乎盈耳哉自是刪詩定其中聲得三百篇皆被之筦絃而雅頌各得其所其於門人弟子亦往往教以詩歌其尤有得者聲若金石而子貢聞聲歌所宜之說於師乙則夫子樂而與之曰賜也可與言詩伏然則詩之為詩不專以其文以其聲也自漢而下詩之文徒在而其聲盡亡然其時樂師尚能譜鹿鳴伐檀文王騶虞四詩又不久而廢韓毛諸家號為專經竭其力以爭草木蟲魚至問其音節不能解也今三百篇具在學官諸生誦習其文與諸經同然絕無有能繹而歌之者而弦匏琴瑟諸器因此遂不列於學官其鹿鳴諸詩則賓興鄉飲酒學官命弟子時一歌之然有聲而不成調噶噶然若擊土鼓然不知其於槁木貫珠之義安在乎若是而欲以陶養性靈風化邦國人知其難也然則詩之存者其亦少矣余少而受詩說於邑人陸文禎先生嘗病不得其聲而亦未暇請於先生也今先生之弟文祥為海鹽訓導文祥亦善說詩以詩貢為是官是官盖古司樂之遺以六詩為教者以其人之素善於詩而又當乎以詩為教之官竊以為發古六義之意以長育人材而興起菁莪之化非習其文而兼通其聲則不可此其責在文祥宜無所讓故余推舉詩之興廢以為說然余少時聞今之歌有越曲者越人類能歌之而尤著於海鹽之間余亦不能辨其聲也文祥之行也其將能辨之耶豈所謂詩之遺耶抑亦浮豔要眇繁音促節悲而助欲者耶南風柔而靡近寶而民佚以宕海鹽故濱海之沃而柔靡奢慢之俗也豈其俗之發乎其音者固然耶里謠巷謳采詩者以觀風焉其信然耶夫古聲詩之義不傳而豔詞麗曲譁於民間此最教化者之所禁也嘻文祥其尚能以雅而易滛也哉

  ○贈何沈兩公歸蜀廣序

  嘗聞石鐘之說乎江自蜀走海數萬里寂然未嘗有聲一經石鐘山下則噌吰鞺鞳驟發而駭作夫聲藏於水本非無聲偶遇空洞之石與之相得而一露其奇耳使數萬里間不一遇空洞之石則遂終無聲矣使其為空洞之石者不止石鐘一處為然而瀕江處處多有之則聲當滿天地矣終於無聲與聲滿天地而聲之在水者自如也人之遇於世亦若此矣栢村何將軍之在蜀紫江沈將軍之在廣以身繫兩鎮安危國家倚長城者二十年松茂線路闢百餘年之塞而牂牁兩江熢燧帖息盖栢村之沉毅如太阿之在匣而不可測紫江之敏銳如太阿之出匣而不可擬兩將軍意氣不同而同為一時名將頃倭寇起東南駑帥數蹶事人人以為非二老將不可而廟堂亦遂召之及兩將軍之來俯仰諸當路間則舌若膠噤而不能謀臂若踡縮不能展謀焉而率不見奇展焉而率不如意賈勇而來垂翅而去何其智於蜀與廣而拙於東南也倭奴恣睢豈必勁於西番南猺江海沮洳豈必險於松茂牂牁而利鈍頓異人或以此歉兩將軍兩將軍亦未必不以此自歉昔者李郭兩公專制一面則挫安史方張之銳而有餘及與九節度逡廵相州之役則熄朝義既灰之燼而不足此一人也何哉權之在不在焉而巳矣使今兩將軍於東南其所遇如蜀與廣得自專制安知不且為東南長城使向在蜀與廣所遇一不得自專制如東南即毫毛之功未可必立况能以身繫兩鎮安危耶嗚呼士不能自為材豈不信乎兩將軍歸矣松茂牂牁之間人人相迎曰我公歸矣吾鎮無事伏兩將軍亦感於東南之垂翅而慨然於故所立功處將不有技癢而心動曰我思用趙人乎否也然則人其可無歉兩將軍而兩將軍可以無自歉矣

  ○贈張方士序

  儒者詆老氏有生於無之說而聖人無聲無臭之密旨遂亦不傳於世於是修之而為名檢氣節文之而為辭章經術雖華實不同其失聖人之旨均伏竊疑二氏專求之靜虛縱不能無毫釐之差其去聖學要之較世儒為近於是讀其書問其說於其徒則往往旁門曲見狥象執有盖亦失所謂老與佛之旨矣非特儒者為然也巳而因西蠡蔣駕部以會蜀人張方士自言常遇異人於襄陽叩其所傳一以無為為宗得其神氣出入之門而守之以至於坐忘而後為妙參之陰符道德無不脗合可謂得老氏之髓其於楞嚴圓覺諸佛氏言亦若符契然則為二氏學者盖未嘗無人也吾聖人無聲無臭之旨倘亦可求乎余是以贈之以言使為老氏學者其無疑於張君之說而學聖人者其尚求所謂不傳之密旨而母徒安於名節文辭之學也

  ○送第上人度海謁觀音大士序

  自三十二相至于種種恒河相謂之曰皆觀音大士焉可也徧微塵國土謂之曰皆補陀焉可也昔諸菩薩未見多寶佛時多寶佛乃在寶淨國諸菩薩既見多寶佛時多寶佛即不離娑婆世界多寶佛無在無不在而人有見不見耳由此言之求觀音大士者不必補陀求補陀者不必海然而大士見身獨補陀為著而為其徒者往往必跨海以求而後得焉何也吾聞佛家之說以塵勞為苦海以解脫為彼岸非離苦海不能到彼岸如非跨海不能見補陀或者大士假此以度世而其徒又假此以自度也苐之意其出于此乎然則世豈真有補陀者耶其亦化城火聚之寓言耳補陀之事其誕與信無足深究吾特有激於第之行也以補陀之眇然大洋之外絕不見蹤影至使其徒莫不翕然醉心焉不憚驚波之險颶母蛟魚之毒冀一至焉而後為快盖其信之篤而趨之果如此今儒者學于孔氏孔氏之宮巋然可目量而趾援也其醉心焉與冀一至焉而後為快者何其少歟嗚呼孔氏之與佛不待較而知也然彼能奔走人于窮海不可蹤影之境而此不能奔走人于可以目量趾援之間彼不憚措身于蛟魚之窟而此畫地于坦坦之途是何詭之易溺而正之難歸耶豈吾儒言義利乃不如佛氏言死生足以關斯人而鍵之耶藉令第始者不為彼而為此其能必至于孔氏之宮如今之必至補陀見大士否耶諺曰雀翼不能伏鵠卵吾才薄不能熾吾儒以柅第之行而廻其轅于孔氏也第茲行過山陰見吾友王君汝中者其必有以語第矣

  ○葉包菴先生壽序

  嘉靖壬寅之歲先生年六十門生若干人相與謀贈先生以言順之諗於眾曰盖嘗觀於漢儒林傳矣乎漢初六經始出秦火齊魯諸老先生丈率各以其意治經凡數十家自是諸生各自名其師說而固守之終其身不敢變一字一句以為家法又各自以其師說轉相授受雖支派分擘莫不繩然以世迭譜失徒之盛一家或至千有餘人其傳且十數輩矣猶然名其首傳之人而曰此某氏易也此某氏之書若詩與春秋也在元封間表顯六藝取其說之盛行者立為博士自餘諸家則或以其無師與無書可傳也遂罷不列自是之後諸博士弟子多以經至大官國家有大議論必令傳經義以對至勤人主親自問其師何人師說云何則對曰臣師某也臣師之說云云盖其重也若是故當其時經生之為業也專而篤經師之為功也尊而信以久今吾包菴先生其古所謂經為人師者非耶先生行修而志潔其於書無不涉也而尤攻于詩先生治詩且三十年雖一以傳註為宗然訓詁名物之外往往能深探古人之精微而發之于文自邑中諸先輩故多以詩名家至先生乃益精先生之出邑子以詩為業者大半多先生弟子先生為學者說詩絲聯髮比關竅開解音節洞朗學者俯而聽之如身殷周之間而聆猗那關睢之響也先生古愨自信故其宦不達順之碌碌在弟子中進不能張大先生之教以行于世退復不能推衍先生之說以淑于人顧獨知守所聞不敢變而巳然諸弟子中固且多顯者若夫精于其業而轉相授受者固巳不可籍記矣安知不有以經義為國家决大議論引師說以對如昔人者乎又安知不有史氏傳儒林者且將家而列之曰葉氏詩焉然則先生之壽固遠矣若乃壽先生于年齒間不其未歟眾曰然請以為先生壽

  ○薛翁八十壽序

  古者鄉有耆老父兄則率其一鄉之子弟烝烝然皆勸之于善而况于其子弟乎至於後世雖其子弟亦莫有勸之于善者而况檿其鄉之子弟乎若此者非古人徧愛其鄉之子弟而今人不自愛其子弟也何者其為愛天而其所以愛之之道異也古者貴義而賤利愛之必以其所貴者則固日夜望其子弟之趨於道德仁義也是為愛之而巳矣後世貴利而賤義愛之必以其所貴者則固日夜望其子弟之趨於富貴利達也是為愛之而巳矣嗟乎人情固憚乎趨道德仁義也雖督之弗率也而又不足以悅其父兄之心則將益怠而肆人情固競乎趨富貴利達也雖牽之弗止也而又非此不足以悅其父兄之心則將日銳而堅盖風俗之靡而古道之缺然也久矣非有志之士孰能自拔於此薛君圖南其始之所自為與其父始之所以望之者固亦猶夫人耳巳而圖南游學于四方得聞仁義道德之說於鄒東郭先生于是惕然有悟快然如遷客之反乎其家則又講求於鄉先生毛古菴與其鄉人朱信夫唐希古之間乃益以自信始欲剝落枝葉歸其本根既而語其父薛翁曰南也將為此而不為彼矣翁亦惕然知始之所以教其子者之非也于是惟恐其子之不為道德仁義與為之而不底於成也圖南益感其父之愛巳則日夜淬勵惟恐其不為道德仁義與為之而不底于成也吾見薛氏父子之交相成也可不謂能自拔于今之人者歟於是翁年八十圖南與其弟某欲壽翁而問其說於余余曰夫古之所謂不朽與所謂有子者可知已且薛氏父子既有聞於仁義道德之說矣則較修短于彭聃殤子之間豈足以為翁壽而鞲臂曲膝饋漿酳爵亦何足以壽其親也哉薛氏居夫椒山夫椒眇然在五湖中土狹而人輳其富人則通魚鹽逐什伍之利其貧者鼓刀筆工獄書家為胥史以機變囂訟為常故其所爭不能錐匕而骨肉且反目矣斯固貴利賤義之甚者歟由此言之薛氏父子能自拔于今之人尚不為難其能自拔于其所居尤足多也夫風俗之靡也其初一二人焉倡之而巳其反之於古也其初亦一二人焉倡之而巳夫椒之俗之至於是也吾不知其初孰為倡之者而其不能反之於古也吾知其惟無有倡之者耳使薛翁之所以望於圖南與圖南之所以自為者繼此而必底於成彼鄉人之聞薛氏之風安知不有感而興焉者乎然則異日夫椒五湖之曲有稱鄉先生能風其鄉人者必薛翁矣乎是謂翁之能自壽而圖南之能壽其親也巳

  ○羅君八十壽序

  先王所以養老者何其厚而尊也饋漿而酳爵非無人也而天子親之割牲而總干非無人也天子至自祖焉冕焉而為之天子事老者踧踧然如子弟之事其師而無敢肆也老者受天子之奉衎衎然如自受其子弟之奉而無所讓也若然者豈先王以為天下之子弟不足以尊事天下之老者而至于以身代天下子弟之役哉盖王化必始于孝弟而孝弟之行于下非自上率之不可則尊有所伸固不得而降敬有所隆古不得而殺也周衰而此禮廢矣綘縣老人有白首而從征役者雖洙泗禮義之鄉至于齗齗然少肩其老老下其少而莫之正也由此言之則自諸侯之國鄉黨之間亦不復知齒之可貴矣而况于朝廷之上哉嗟乎王教興則老者尊于朝王教廢則老者不得尊于鄉盖其勢之使然歟老者于古今誠未有以異也尚不能不隨世為貴賤如此而况於懷珍抱器之士又安得不貴於古而賤於今也歟此君子所為深嘆乎古今之際也夫後世天子之勢益尊而欲其屈體以事匹夫之老者如古之時其勢誠必不能然而老者固鄉人耳以鄉之少者而讓乎鄉之老者使少不肩其老老不下其少力役勞苦先少者飽煖安逸先老者此不過以鄉之人而讓乎其鄉之人耳豈亦有不能者哉然而自周之衰既巳不盡然在後世其又何說則是老者既不尊于朝又不尊于鄉獨所謂稱壽之禮今鄉人行之而不廢也夫稱壽不過飲酒獻酬之間其為禮至末也然而為子弟者曰吾父若兄老矣吾酌而賀焉可也為鄉人者曰吾鄉丈人老矣吾酌而賀焉可也是尚齒之遺也以此意推之老者其亦可以尊於鄉矣孔子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豈非飲酒獻酬之間而其俗猶有近古者歟歙人方生大中從余游求余文以壽其外家雙溪羅君而余不靳為之言者以為是尚齒之遺風俗之近古者也君本衣冠之後而隱於商梁宋吳楚舟車之輳無所不游四方名士無所不交及其晚年息機以歸老蕭然一室若不知有門外事者盖方生之語君如此則固老而有行者歟吁有如君者以生於古而親遇三王之盛安知其不在祝鯁祝噎之列也歟柰何使君尊於鄉而巳也然而吾猶幸君之尊於鄉也

  ○李封君七十序 【 代人作】

  古今語父子之盛者必推蜀陳氏自文惠公既登將相兩兄弟亦為大官至尊重而其父秦公是時尚無恙每秦公與客坐則文惠公兄弟左右侍立坐客跼蹐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兒子輩耳今副使五石李侯出則提方寸之印專制一道數千里之地操縱予奪在其手中而匍匐十餘州郡縣綰綬束帶之吏呼吸十餘萬乘城守障虓雄之士鞭笞深箐絕峒鳥言獸面之蠻夷而莫不如志四方之望之也虎峙而嶽聳其入則奉怡齋封君於內帣韝而鞠?月丞邑?獻漿而酳爵傴僂而候起居欵密而承色語宛轉嬉歔於尊俎祍席間若嬰兒孺子然此其事與陳氏何異雖侯之祿位勳業其後來未知與文惠公孰上下而封君之壽考榮遇則既巳無歉於秦公封君與秦公又同為蜀人盖歷四五百年而兩家父子起而相望於岷峨大江之間嘻何其奇也然史稱文惠公居官有節槩不妄進取自為小官積十餘年不調百寺翕然以恬靜歸之而文惠出入內外歷典方鎮其在官雖以精嚴立事而其意要歸於忠厚未嘗按黜一下吏人以為得於秦公之教為多李侯自兵曹主事為御史前後郎署十餘年較其資與望宜在臺省而侯逡廵出就方鎮其故寮多至公卿者而侯坦然無幾微不平見乎色詞此其與沾沾競於勢利者遠甚侯嘗以御史廵江南又廵閩所居雖以憲度從事而溫厚專大未嘗作威福以捃摭刻峭為能及為副使則益鎮以清靜數千里內吏承寧一之化民荷悃愊之仁軍戴醪纊之賜而蠻夷亦息戈負耒喁喁然自嚮於亭徼之外然則侯之行已蒞官大率有似乎文惠公而祿位之同不同有不足論者至於封君之教其子雖非外人之所得聞然亦知其大率無以異於秦公之所以教也于是封君年七十有二余父與侯為同年封君余大父行也道遠不能走賀堂下嘻倘体得走賀堂下而見侯之侍立左右將有跼蹜求去如秦公之者乎

  ○陳封君六十壽序 【 員外崇慶之父】

  封君年六十而王君懋中為說以贈之其論黃冶變化非老子事信矣至以老子為長生久梘之學而謂其與吾儒不類則亦未為得老子之精者吾以為老子之書其為旨也閎而奧其象于物也曲而賾故讀之者卒未能解然世多稱老子為養生家則不過以其玄牝嬰兒之說為魏葛諸人所勦襲而云耳若是則以奇用兵固當属之兵家而翕張予取又當為縱橫家耶然則老子之言其亦庬矣莊生以吐故納新熊經鳥伸歸之彭祖絕不及老子其論老子聞風于古之道術又絕不及長生吐納事明老子彭祖各自為一家不相入也黃冶變代非所以語老子而長生久視亦豈盡老子之精也哉盖孔子西遊而見老聃有猫龍之嘆而聃之言曰良賈若虛盛德若愚以是參之其所著書多相貫穿出入乃知老子之旨固在於此至讀孔子繫易之謙以為天道之所虧益人道之所好惡地道之所流變鬼神之所福禍皆不出乎謙盈二者其於老子亦有同乎否耶老氏長生久視之學余不能信而其謙虛不爭持滿守柔以遠禍邇福則老氏之所長而儒者不能易也故嘗以耳目所及質之大易老氏所稱吉凶禍福真若執左劵以要于後者夸詡之子一旦逢機藉勢氣滿而意得極其力之所可獵取漁奪而窮其志之所欲馳騁矜耀居則盛歌舞出則侈僮騎狼藉閭巷間閭巷之人曩與等夷者莫不奔走伏謁喘汗不暇然曾未幾而景響銷歇所謂伏謁喘汗閭巷之人且將徘徊乎其高臺曲池之間相與追其盛而詫乎其衰以予耳目所及若此者幾何人矣豈其倚伏乘際之數物理固然而不可逃歟其無乃驕汰盈溢犯大易老氏之戒然後至于此歟余觀封君其貌俛然而敕其氣藹然而溫其裏坦然而無所營豈所謂君子終吉而持滿有道者耶老子長生久視之學余雖未知封君之有得焉與否而其謙虛守柔則竊疑其出於老子封君其以余言為然耶為不然耶

  ○陸慎齋先生壽序

  走曩以童子侍先生先生授之書課之文字觀其進止動靜往往獎嘆以為遠器是時先生方日夜治經史綜百家之言期以奮乎身而措之事業然竟齟齬而走也竊先生之口說數年遂以經中第為翰林未幾而拙疾罷歸時先生尚留滯庠序中仳走起為春坊再罷歸而先生亦已去其業而老于家既獲拜先生于環堵間因復思童子從游時事奄忽二十餘年則先生既颯然成翁而走亦且髮種種矣先生既齟齬以老走亦旅進旅退於是既為先生抱井渫之測而又深以自媿有負乎先生國士之期也雖然古所謂鄉先生者非其祿與位之謂也古者耆年道藝之士尊則為三老五更以為王侯之師下不失為門胥族師以教誘化誨其鄉人是以雖居無位之地而各有以致于用先生志行愊實其取與有狷士之節今年益高行益修而益以信乎其鄉縱不得為老與更其所以式是鄉人宜不在古閭胥族師之後然則先生之自致於用固在此而不在彼歟且夫世固有履顯赫之位而身妾婦之行瞿瞿然終日伺人而目為喜戚至於腰脊傴僂老且疲矣而不知止先生少而讀書老而投間蘧然自足於隴畝而一無所俯仰于其外兩者相較豈得以此而易彼即走雖駑拙無所樹立于世尚幸以山中餘力因先生早歲之說以上泝古人為學之大方冀洗滌宿愆而因淑其身然則所以報國士之期者固亦將在彼而不在此也先生年六十其子維新來請文維新好學能継先生之志者也遂次其說以授維新使持以為先生壽而因以自朂又以朂維新云爾

  ○書水西集

  華師魯刻其父水西君所為詩文凡八卷曩余與君同在兵曹而君為職方郎是時西北邊數被虜職方頗號多事君據案草奏或一日四五上莫不切中機宜每赤囊纔入尚書立召問君君口對甚辨無留滯者於是遂以才稱頃之君坐言者所中免官家居而余時亦罷歸每嘗候君則見君悄然獨閉一室盡取古儒先所疏註箋纂六經文字凡百餘家精髓糟粕咸在所謂累世不能殫其說者君獨悉力標駁參伍毫釐同異要於融而聯之以上究六經之旨而成一家之說若小戴書則既有端緒矣未幾而遂卒自君居劇曹與家居治經亦時以餘力作為詩文盖君為人勁挺有精力其志甚銳而用心最苦其試於世則欲以才具功名自振即使枯稿山澤亦欲自託於經術以靳於後世有知我者詩文雖贍切可喜然要非君志之所存也顧其才既遭抑塞而經術所著述亦未克就是以其所志者若或靳之而泯焉無傳其非志之所存者獨尚足以傳於世若此余恐讀是編者以為是足以盡君也故為發君之平生雖然昔人謂容貌祿位不能動人人安肯傳其書然則書之傳者亦往往祿位能動人者也即如伳所傳經註百餘家者雖其山澤之儒祿位不顯則以附於六經與之並行而人不能廢之舍是而傳焉者寡矣君既不得顯於功名而又不及託於經術彼其泯焉無傳者則既巳矣其所謂足傳於世者亦焉可知其何如也哉此余所以重悲君之志而為之言者冀後世有因余言而知君者也

  ○書錢遇齋高尚卷

  予自為編修罷歸是時邑中士大夫謝事而居者十數人此十數人者里閭丘壑遨遊燕笑之歡日相聚也彬彬乎有佚老之遺焉而余適以罷歸得廁其間時時從諸君子游目與為樂然諸君子多以久宦致通顯而余亦逡廵郎署者數年而後歸獨遇齋始挂仕籍不赴官即解去遇齋解官既先于諸君子而年又最高于是諸君子相與推而尊之至相率為詩歌以贈而題其卷首曰高尚其意若有羡于遇齋而歉然以為不可及者夫諸君子既巳與遇齋同其所樂而無間矣顧若有羡于彼而不可及者何也夫士大夫馳騁于功名之門而逍遙乎泉石之娛使兩者各據其方而不相為謀則莫不皆自以為快意然至課其盈虧倚伏之數則泉石之士或病其枯槁而功名之士至以為頭顱可知自悔而無所及方遇齋之抱利器而不售以至于老也則諸君子亦或未始不悲其窮然諸君子之出而手于世也雖無窮愁抑塞之患然而傴僂趦趄日疲乎其形寵辱譽毀日鬪乎其心者宜亦不少矣如是者十數年或三四十年而後得與遇齋同其樂于此譬如賈人歲歲出沒于驚濤駭浪之中既抵于岸而得晏然當此之時亦未有不自笑其稅駕之晚者矣而奚啻有羡于遇齋而已歟然則功名之門此遇齋之所不能與諸君子爭焉者也而泉石之娛此遇齋所以不易其樂而諸君子能同之于終不能同之于始者也易不云乎壯趾則凶遯尾則厲盖言進而趨時者利于後退而息機者利于先也諸君子之退而息機也比之遇齋則已後矣矧余又誤不自量始弱冠而已得官未既其根而繁其葉又逡廵其間不早自解去則是諸君子之中其不為遯尾者莫如遇齋其為壯趾者莫如余也余退則既後于遇齋其進也又不幸而早于諸君子噫嘻幾何而不為凶與厲之萃也歟然猶幸得罷歸以與諸君子相從于泉石之間雖高尚之風不可以冀矣然莊生所謂樗櫟以不材得全余今亦庶幾焉耳

  ○書地理鶴岡况君卷

  叩巫卜星相堪輿之家而問焉曰吉乎未必然也而聞者驟然喜叩巫卜星相堪輿之家而問焉曰凶乎未必然也而聞者驟然悲則是巫卜星相堪輿常摻吉人凶人悲人喜人之權以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吉凶悲喜一繫于巫卜星相堪輿之口而聽焉若是何也人情常喜希覬秋其所不可必而常揣摩乎其所不可知而術家憑鬼神以自神故多言而或信巧發而奇中摻希覬之心與摩揣之見而叩之憑鬼神之人而投之巧發奇中之說宜其入之深也諸家之中其尤熾者曰堪輿其指畫天地支離五行八卦奇中之說尤多而人尤尊之堪輿家吾不知其所始吾意其初本以候土驗氣測量水脉以寧死者而贊慈孝如是而巳盖未始有鬼蔭之說也自茲說之行至使子孫露其先人不葬以待吉地與吉日致其人而不免於水火者有矣或取土中數十年之陳胔非有山崩水齧而好數徙之甚者豫章饒歙之間盜地以葬往往至於殺人而不止然則堪輿家之說吾懼其不為祥而為孽也夫儒者之論殃慶歸之積善與惡其說至精猶或半半不驗驗則天道之遠也而謂既朽之骨叢禍叢福若呼谷而響答焉其亦未必然歟鶴岡况君精於術而能奇中者也曩余葬母寔藉於君然余之藉君非其吉凶禍福之謂也君間嘗請文於余嗚呼挾君之術以游於世其有不能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悲喜有不惟君之為聽者歟然則余言何能輕重君耶君如有意乎余言也則君其務為候土驗氣以寧死者毋務為吉凶禍福以邀生者而孝子慈孫有溺於吉凶之說其亦以余言解之而巳矣

  ○書王氏傳家錄後

  文皇起北藩靖內難一時雲合之士其首功既皆裂土而王矣其斬馘自一級以上至于執殳樵爨亦莫不授武功爵世其子孫至萬餘然王氏自長史公以儒生首事文皇于藩至其子彥昭兩世矣長史左右夾輔不幸老死及靖難兵起彥昭寔與居守其兩世皆不可謂無功然顧不得與一時雲合之士同裂土而又不得一介之爵以芯其子孫若是何也豈其翊贊于遵晦之日者不及乎純熙大介冖會其居而守社稷者固不如行而扞牧圉之為勞也歟自漢而下拜侯徹爵率以戰功為重文皇之意其或在于此歟雖然裂土之封孰與詩書之澤之可以長久使其子孫飽祿而驕佚孰與使其子孫苦約而思以自立也夫世祿之族驕驕則舉其累世之所遺者或一朝而禠之儒生之族發憤自立則其先世雖無所遺而猶可以自振自國初以來所謂世祿之族其盛衰可數巳而王氏子孫讀書好禮彬彬然以儒名其家者相望而東齋公以能文官至太常卿東皋公克世其學不墜厥聲其來者猶未艾也然則儒術之與戰功王氏之所以遺其子孫與文皇之所以報王氏者又孰多而孰少耶于是長史公幾世孫稷纂其先人之行事自長史公而下凡幾世題曰王氏傳家錄盖詩書之澤在焉余嘗讀唐李鄴侯家傳侯遇肅宗于潛龍之時及其起事李郭諸人皆以百戰裂土而鄴侯雖幃幄謀臣然不得與其列其事頗與王氏類鄴侯之子繁積書至三萬軸而當世推其文雅此亦偶類于王氏且夫李郭諸人不能世其家也久矣而鄴侯之事至今獨著于世者則以家傳在也然則後有欲觀王氏者其在茲錄矣乎此稷之所為纂也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記

  ◆記

  重修宜興縣學記

  重修涇縣儒學記

  重修瓜州鎮龍祠記

  重修解州関侯廟開顏樓記

  常州新建関侯祠記

  常熟縣二烈祠記

  零陵縣知縣題名記

  廣德州同知蔡侯政績碑記

  鎮江丹徒縣洲田碑記

  裕州均田碑記

  建陳渡石橋記

  華氏義田記

  救荒渰記

  大觀草堂記

  西峪草堂記

  任光祿戶溪記

  永嘉袁君芳洲記

  吳氏墓記

  休寧陳氏墓廬記

  吳氏石亭埠新阡記

  胡貿棺記

  敘廣右戰功

  ○重修宜興縣學記

  先王因人情而施之教知夫人情所不樂則不可以從事於久不可以從事於久則不可以責其器之備而業之精也是故學校以教士而養之以禮樂以柔伏其速成躁進之心使其終日從事於俎豆筐篚象勺干籥盤辟綴兆之容與其弦匏搏拊笙磬雅頌龡擊歌詠之聲盤辟綴兆其文郁如龡擊詠歌其音鏗如是耳目之所悅而血氣之所暢也天機與器數相觸而不自知是以能終身安焉而不慕乎外上之人九年而後視其成四十而後試之仕而士不自以為滯也故其器之備也則自蕳廉直溫剛塞恭愿至於中和孝友皆能盡其微妙而無有粗疏傲戾之氣其業之精也則自虞夏商周之典章鞮譯象寄之語言至於射御操縵襍服之技凡可以為家國天下之用者能貫而通之而無有乎鹵莽生澀之習葢其磨揉之久而其勢不得不至乎此也今也禮壞而樂廢先生之所以為教弟子之所以為學者何也朝擊柝而聚之而課之書多擊柝而聚之而校之文口吻刓於蠹編之誦記而思慮敝於游詞之剽綴夫士者之為世其不得已而應有司之求則可耳豈人情之所樂而况聲利之燄薰心炫目又襍然而日出以非可樂之習驅之以必可奪之誘則宜其有厭苦學校之心惟恐其去之不速亦何怪乎業之不精而器之不備也葢孔門諸子嘗言志矣點獨不願仕也浴沂風雩鼓瑟詠歌以適其意而子夏亦云出見紛華盛麗而悅有鼓瑟詠歌浴沂風雩之樂則點也可以自足於洙泗之濱而無所慕有紛華盛麗蕩之於外則子夏不能自必於其中今也無禮樂以養之有聲利以驅之而欲使之終身安焉而不去豈非勢之難者歟宜興有學舊矣歲久不葺通判泌陽焦君希程來署縣事斥贖金之餘凡若干兩鳩工庀材以繕其事又立名宦鄉賢兩祠於櫺星門之旁以祀宦於其縣與其鄉先生之賢者而學之制於是為備既訖工教諭張君某訓導某君率其學之弟子來請記嗚呼禮樂以養士古之道其不可復矣雖然無體之禮無聲之樂流乎宇宙而著乎人心不假器數而傳則古之道固未嘗不在也誦書綴文以應有司之求士生於今不可以巳矣雖然其誦書也務於約而不汨於百家傳註之煩其綴文也盡乎巳而不牽於時俗好醜之說則今之法固不能為累也古之所謂可樂者未嘗不在而今之所謂非可樂者不能為累則亦可以無用於速而去之矣宜興溪深而谷窈石峭而泉冽自古官游之士多欲徙而家焉葢隱然有舞雩沂水之風而地僻以蕳冠葢文綉之所不衝大賈重裝之所不輳故其俗鮮見紛華盛麗之習然則有點也之樂而無子夏之誘宜莫如此地者噫嘻諸君子其務求古人之所可樂以自足於其間以修其器與其業而無急急於務去其學也哉

  ○重修涇縣儒學記

  先王本道德禮樂經術以造士而以士大夫耆老之優於道德禮樂經術者命之以為庠序之師至於閭胥族師什伍之所鼓篋而從焉者亦無不命于上而一閭一族之間亦無非以道德禮樂經術相磨切是以上無私師下無私學周衰王道廢缺齊魯列國學校猶在不過粉色潤餙而易象春秋十六國之樂徒以誇於諸侯賓客為古物玩具而未嘗以教諸弟子所謂學官與弟子云者詡詡禮樂徒能習其鏗鏘鼓舞而絕莫知其義其士大夫之有道德者抱其器而私相與教授于山澤之間不出戶庭而自成庠序□觀於洙泗之濱訢訢侃侃弦歌鼓瑟者至數千人雖數百餘年諸生以時就其家習禮焉而使觀者低徊不能去此其最盛然孔子在當時非有司樂象胥之職沒不與瞽宗之祭而弦歌數千人者亦非所謂司徒俊士之選也自是之後西河鄒嶧傳易授詩紛然彌眾然皆與庠序無預漢興立博士置辟雍橋門觀聽縉紳動色蕃夷武卒莫不受經然秪以為太平之榮觀而當時所謂師弟子者不在也濟南關西琅琊千乘世傳經術隱君教授生徒至萬餘人然亦不屬之庠序由此言之王教興則道德禮樂經術之寄在庠序而師道為公王教廢則道德禮樂經術之寄在山澤而師道為私雖其所寄無以異者而世之升降繫之矣國家建學徧宇內蠻陬海徼莫不有學生徒多者七八百人少者百人可謂至盛然而道德禮樂經術之寄其在焉否也所習者不過乎章句佔■〈亻畢〉所志者不過乎聲利榮名其所謂高等者亦惟騖文詞之博而秪以為溺心滅質之資矜廉隅之飾而秪以成詭激矯誕之習是以豪傑之士往往病之而相與修身治心詠詩習禮考業講德干岩居燕處之間先王之禮樂經術亦稍稍賴以不墜然庠序為虛嚴而師弟子為私名論世者亦太息于斯焉涇于寧國為屬邑而學宮圮壞不葺午山馮公為提學嘗欲新之未堯也而再為提學則以屬之知府尹宇葉令□率其民之好義者使出財鳩工不足則濟以贖金之餘董其役于主簿某而視其成於學官董汝礪鍾維揚曹鸞于是戟門壁池筍簴在列登其堂者如入孔室而聞金石絲竹之聲丹艧黼黻儼而高居挹其象者如見聖人而親申如夭如之容其與古之庠序亦幾無以異矣而午山公軌物樹風聲其為師又非徒以其位焉者涇之俗古稱和柔而涇之士以余所知其有聞先生長者之風志于修身治心而深病乎佔■〈亻畢〉聲利之為陋者固且有人焉而在乎庠序之間自是淬磨砥礪融習氣之偏而歸之渾化破意見之障以致乎精微相噓相染而成風俗使人皆曰先王道德禮樂經術之寄不在山澤在庠序者涇之學則然豈不盛歟古者首善自京師始故司樂象胥之教尤詳於閭胥族師涇為甸服去南都三百里而近是國家之所首善也涇之士相與務乎先王道德禮樂經術而風流乎四旁使人皆曰道德禮樂經術之興于庠序者涇之學始又豈不盛欤于是午山公使學官維揚與諸生張鑜來請記余樂為之記以告于多士而朂其成云午山公名天馭字應房蘄人修學始嘉靖某年某月成于某月

  ○重修瓜州鎮龍祠記

  龍之祠不秩於三代之典記禮者謂之四靈葢以為鱗虫之靈者耳其祀始見於封禪書朝那龍湫今天下大水之演無處不有龍祠宋之儒者論大河之治以為不宜祀龍曰是天地之功也龍何力之有然余竊以為未盡也夫天地無為而百物之肖像於其間者莫不各致其能以效其功而天地未嘗與之爭功然而百物之功孰非天地之功也至於昔人之制為祀典也凡有功德於天地之間者不問細太莫不群然秩而祀之以致其報而未嘗疑於與天地分功然而所以報百物之功亦孰非所以報天地之功也吾觀於蜡而見古人通乎鬼神之情而悉於幽明之故矣夫生成百穀以粒民孰非天地之功若是則古人為之禋為之□以報之可矣至於大索鬼神而蜡焉者何為也其蜡也先農先嗇庸與坊焉可矣而至於迎猫迎虎而昆虫亦登焉者何為也惟天地之生成百穀雖一猫虎昆虫亦使之盡其能於食鼠食豕之間而無遺利焉於此見天地之功為甚大人欲報天地之功而無由則雖猫虎之效一能於天地者亦秩之祀而無遺靈焉於此見人之所以報天地之功者為甚深凡百物之靈固莫不肖氣於陰陽五行而龍得陰陽五行之氣之精故其變化尤靈猫虎未嘗無功於田而謂龍盡無功於水乎祀猫祀虎未嘗疑於與天地分功而獨疑於龍乎且夫天地之間大者不自擅其大而寄於小小者各務致其小以歸於大其為力也大者常逸而小者常勞其功之成也小者易以為德而其大者常不可名故耕鑿之民不知帝力之何有而至於一社之長一邑之令則人煦煦然而嚮之死則為之尸祝而俎豆之此豈可謂忘大君之功德而顓顓於一社長一邑令之為報哉又豈可謂一社長一邑令之功德而非大君之功德也哉然則龍何疑焉而不祭於古也曰百物之祭古矣又安知古之不祭龍耶古有豢龍氏豢龍氏之於龍安知其非如伊耆氏之於蜡實掌其祭者耶所謂豢龍者其無乃羞飲食以祀龍之謂而好怪者遂以豢龍為畜龍也歟龍乎可畜其亦非所以為龍矣古今大水凡四而河與江為最河移徙潰決不常而江獨為安流意必有宰乎其間者而龍之奔走以効其靈也亦不可謂無瓜州據江之衝則其建祠以祀龍也亦宜祠不知所始歲久圯壞嘉靖癸卯奉化王侯杏始為揚州府同知署府事乃斥贖金之餘修之而使道士某來請記王侯儒者也其為是舉也必有以通乎鬼神之情而悉於幽明之故矣余惧後之人泥於舊說而以為非經之祀也為之著論如此使龍其安且食於此而無慚焉且使讀者其亦無以余為語怪也

  ○重修解州関侯廟開顏樓記

  嗚呼漢建安迄今二千餘夫而侯之烈自縉紳先生與小孺子皆能道之赫赫若目前事其廟侯而尸祝之者自都會以至一井一聚且徧天下而解人之慕侯尤深烝嘗伏臘尤虔以勤者以侯之為其鄉人也解人之廟侯也久矣而為樓以棲樂者則始於國朝弘治時其扁曰開顏而樓蔽東西南三面若張幄然其南樓撤於正德間東西兩樓亦久且壞鄉人某某等復醵金葺之又樹坊其南以承樓之缺而侯之居益崇且嚴矣侯以死事於法得祀又侯故為將軍封列侯漢制列侯將軍得賜鐃歌鼓吹其沒而葬也得用軍陳凱樂則鄉人備樂舞祀侯宜也於是某等因其鄉之士大夫員外郎丘君某來請文按侯始識玄德於艸莽卒然之遇而遂授之以肝胆死生之信至於崎嶇顛沛西東奔竄而其志愈不可奪窘於俘虜之中而其志愈明葢侯之大節磊磊如此而論者特稱侯之雄勇冠世而深惜其功之不就以為侯之兵不先加於腹心之吳而先加於肘腋之魏不先加於藏戈背伺之吳而先加於露刃面拒之魏故其勝魏也未足以肥蜀而其信吳也乃足以自斃且操權之不敵也久矣操也且懾於侯之威至欲徙都以相避使侯當時先吳之未發而圖之豈不可以得志噫此亦有數焉耳然使侯為摧鋒拔城之將孰與使侯為伏劍死綏之將也侯始遇玄德固相許以死而已幸而得死侯又何求且夫摧鋒拔城之將勳庸著於當時伏劍死綏之將風采傳於後世勳庸在當時者身沒而響微風采在後世者既遠則人愈悲而思之此固世之所以尸祝於侯而解人所以慕侯之深者也不然古之雄勇如侯而能摧鋒拔城者豈少哉皆身沒而響微可以觀人心矣解之為州在太行上黨之間昔人論五方之俗以為山西懻忮而好氣而慷慨毅武奇節之士多出於其間若介子推先軫狼瞫藺相如馬服君諸人雖或死或不死皆耿然如寒水皎日不負其志所謂偉男子者也侯從玄德於崎嶇顛沛之中似子推威震乎敵國似相如馬服其賈勇死敵又偶與軫瞫相類豈慷慨奇節之士多出於山西而侯其傑然者歟今之山西古之山西也吾不知其俗之懻忮而好氣於古何如而慷慨奇節之士抑豈無有出乎其間如古人者欤然則解人之所以拳拳於侯者非徒為侯也葢將以鼓其所趋而成其秉節倡義親上死長之風也夫書以俟之

  ○常州新建関侯祠記

  嘉靖三十四年倭寇繼亂東南天子命督察趙公文華統師討之師駐嘉興軍中若見関侯靈響助我師者巳而師大捷趙公請於朝立廟於嘉興以祀侯事具公所岄為廟碑中明年倭寇復亂趙公再統師討之師過常州軍中復若見侯靈響如嘉興趙公喜曰必再捷矣未幾趙公協謀于總督胡公宗憲渠魁徐海等悉就擒趙公益神侯之功命有司立廟于常州侯之廟盛于北而江南諸郡廟侯自今始或謂江南古吳□吳侯讐國吳不宜祀侯侯亦未必歆吳祀此未為知侯之心與鬼神之情狀者也先儒有言人皆謂曹操為漢賊不知孫權真漢賊也按侯所事與所同事當時所謂豪傑明於大義者先主孔明而巳孔明猶以為吳可與為援而不可圖先主亦甘與之結婚而不以為嫌惟侯忿然絕其婚罵其使擯不與通竊意當時能知吳之為漢賊志必滅之者侯一人而巳權遜君臣亦自知鬼蜮之資必不為侯所容非吳斃侯則侯滅吳此真所謂漢賊不兩存之勢也侯不死則襄樊之戈將轉而指於建業武昌之間矣然則滅吳者侯志也侯之志必滅吳豈有所私讐于吳哉誠不忍衣冠禮樂之民困于奸雄亂賊之手力欲拯之于鼎沸之中而涼濯之使吳民一日尚困于亂雄侯之志一日未巳也然則侯非讐吳讐其為亂賊于吳者也讐其為亂賊本吳者所以深為吳也侯本欲為吳民斃賊而先斃于賊賫志以沒侯之精靈宜其眷眷于吳民矣由此言之侯之所讐莫如亂賊其所最讐而不能忘尤莫如為亂賊于吳者倭夷恣兇稔惡以毒螫我吳民是亂賊之尤未有甚焉者也其為侯所震怒而陰誅之所必加翼王師而助之攻也亦何怪乎神人之情不相遠未可以為杳冥而迂之也竊謂吳人宜廟侯侯亦必歆吳之祀於是郡守金君豪以趙胡二公命擇地得城東隅巍然一突下視城郭方可二畝相傳所謂中軍帳者曠無人居君以為廟侯莫此地宜於是樹以穹宮而地益勝古樹數株適當宮前森陰倏忽若侯降止郡人來觀莫不喜躍強者賈勇弱者思奮抵掌戟手若神惎之然則諸公之為此舉非特以荅侯之功其所以作郡人敵愾之氣以待寇者所助不小也久之金君遷去邵君惟中代守有嘉成蹟增之式廓爰勒碑以紀其成而請文於郡人唐順之其詞曰

  朅朅関侯惟萬人敵天稟義姿志必殲賊北向揮戈七將皆殪匪曰後吳勢有未及欲拯吳民為賊所先精靈在吳死而炳然陰隲吳民至千餘夫東南不淑天墮妖星島酋海宄兇遜再生競為長蛇薦食我吳侯靈在焉能無怒乎夷刀如雪手攣不展渠魁倔強悉就烹臠帥臣避讓豈我之力陰有話之寔徼侯福徼福維何作廟以祀東南廟侯自今其始毘陵巽隅古稱將壇若有待侯鬼兵踞蟠天陰髣髴長刀大旗生欲拯吳沒而來思侯德吳民無間生死么麼小醜永鎮不起郡人入廟踊躍歡喜競如赴敵強跳弱起誰鼓舞之侯有生氣

  ○常熟縣二烈祠記

  昔人論女子從一於夫比於臣從一於君之義自古奸人篡竊而其故臣不幸以才見籍錄于斯之時彼有棄瑕用讐之圖而我有佯合觀釁之便苟其黨有可携事有可濟則逞於一擊以誅讐而復國若王司徒之於卓叚司農之於泚此其勢逆而其事之難以必者也彼有棄瑕用讐之圖而我堅委質策名之誼寧死而不二其心寧死而不二其君若豫讓王蠋之說此其勢順而其事之可以必者也二者其所處不同而其要於自盡則一也是故生也而無迂身於徼倖之嫌死也而無自經於無濟之愧女子之於夫則亦有然者矣嘗讀史所載孫翊妻之事而壯之當二兇貪於翊妻之色而殺翊也妻既見窘逼於是藏機匿哀陽許二兇以婚而緩其期陰結故將為援須二兇以婚入而遂刃之雪不共天之憤於閨闥杯酒之間斯亦可快矣若夫二烈之事則異於是其夫以羈旅浮寄江壖非有可以豫藉之勢環而指者皆兇人之黨也非有肘腋可結之援方張島之誣其夫以盜而沉之於江島遂欲室其婦而島之黨欲室其女於是婦與其女倉惶闔門自刃以死嗚呼可謂烈矣雖然二人者豈不欲手揕讐人之胸如孫妻之為以報夫與父哉而勢有不能也則一死而其事辨矣故嘗合孫妻與二烈之事論之苟機有可乘而逮忿以必死則殺身而無期苟事無可濟而濡忍以有俟則危逼而近辱此亦其所處不同而其要於自盡則一也二烈死時兇黨哀其尸而焚之其事秘無人能發之者後數年廵按陳君蕙詗得其事島與其黨始伏辜此葢足以見節義之氣有時而必伸淫兇之誅有時而必不能逭也歟二烈者固不必手揕讐人之胸而後為快矣事既白於是知縣羅君鴻為之立祠以祀扁之曰二烈而無錫安君如石請余為之記嗚呼此義行不特所以勸節其亦深所以懼兇也歟是有關於世教大矣烈婦某姓某夫某姓而逸其名相傳自通州而徙常熟之某鎮也

  ○零陵縣知縣題名記

  名者其起於古之所以勵世乎古之所以勵世其法莫備於史史之法莫嚴於春秋史家者將以紀善惡而垂法戒而千百年之善與惡不可勝書也則舉而寄其詞於名姓稱□之間春秋之法微者名姓不登於冊書其非微者則槩而登之是史家之常法而無所擇乎其人焉者也其有不然者或微而名或非微而不名或書其姓而奪乎其名或書其名而又奪乎其姓其靳靳不肯輕予人以名姓也如此而後得登名姓於冊書者足以為重是史家之變例也今夫人望其容貌而問其人之善與惡者有之矣過其室廬而問其人之善與惡者有之矣識其姓名而問其人之善與惡者有之矣故古之圖容貌表室廬紀姓名使善者因之以久其善惡者因之以久其惡其為教一也零陵楚之南徼也邑乎郴桂之間瘴癘之所濡苗僚之所鄰往往不能得善吏而邑之譜諜亦散佚無可考自余父有懷公少時則巳聞先伯祖平樂公名復者始宰是邑有惠愛及為永州欲按其故蹟詢其姓與名雖邑之耆老亦無知者考之郡志所載零陵令之姓與名亦無有也巳而更索民間所藏景泰中所撰舊志則稍具其姓名政事歷官大略而其名亦已誤復為福矣有懷公為之慨然而嘆因復思國家二百年之間其邑之善令多亦有如平樂公或僅存其姓名而又誤或并其姓名而湮沒焉者當不啻幾人而其奸回饕餮乘令之威肆毒吾民者亦幸而逃其名於後世豈非志於懲勸者之所悼歟于是蒐輯散逸得某君而下若干人以為是皆令也則槩登其姓名于石以著于世雖然後之人過而指其名有不就而問其為令之善與惡者乎問焉而知其令之善也雖百世有不愛而慕之如其人之存焉者乎問焉而知其令之惡也雖百世有不唾而噍之如其人之存焉者乎是則其為令也善而名之也甚於旂常之載焉其為令也惡而名之也甚於鼎象之鑄焉所謂羙惡同詞其亦春秋之法也嗚呼其善者盖不忍欺乎其民而蘄以自盡乎其心初豈有意身後之名也哉其不善者葢亦偷快意於一時自計以為其去官與其身沒之後且影響銷盡人無復指之者豈知更千百年其姓名蒹彰著而不掩若此嘻其可懼也已

  ○廣德州同知蔡侯政績碑記

  蔡侯之始去州也州人哭而送之境後十餘年侯以宦游過江南有傳言侯將取道於州州人喜於復見侯也逆諸境數日侯從他道去州人哭而歸則相與謀紀侯之政於石於是署州事判官張君遣陳生潘生來請為之書石余辭謝後一年知州歐陽君継遣陳生濮生來復以請曰先生與蔡侯相知為深宜為之書余復謝曰余惟與蔡侯相知之深也是以未敢為之書夫蔡侯者居乎今而學古之道者也古之道盡乎巳而不蘄乎人先其實而□避乎其名不然畏壘之民規規然感慕而俎豆之此庚桑子之所為懼而逃去者也且古之以循吏書於其傳者有之矣其在當時權任既重且專其居官也又久而信是以能為百姓立殊絕可紀之功而後史氏因書之為傳若蜀郡以興學書南陽以溉田書書渤海也以弭劇盜書膠東也以增戶至十餘萬自漢時得書者纔數人而一人又各以一事殊絕自見而巳自此之外其緣俗而治者豈遂少哉則以其事無殊絕故不書也蔡侯蒞州之日淺矣又州佐也操柄所不在故其所可見者大率緣俗而治侯之心且自謂不能有殊絕功德加於細民而歉然不以為足也侯之所不自以為足而州之人乃欲為侯張而侈之不亦拂乎抑古之以循吏書於其傳者非特以殊絕之故亦以位不至通顯其所樹立施設止於一郡一邑而不究乎其大者故史氏亦從一郡一邑書之而謂之循吏傳若黃潁川薛馮翊其治績尤異固不在於蜀郡渤海之後以其事業冈大焉者則不得從一郡一邑書之故不以循吏而別自為傳蔡侯行完而才鉅以方顯庸於時其勒之竹帛而銘之鼎彜固將有待若夫一州邑之績豈足為侯書之由前言之殆非侯所以致謙之意由後言之可非州人所以尊侯之意也二生起而對曰先生為蔡侯言之則可矣而未始為州人慮之也廣德負山之州也往時為吏者患州人獷悍多豪黠齘齘不可理以柔道于是一切爭為嚴峻深文痛法以繩督之而人亦遂相傳以為非刻深不可治廣德盖州人之蒙茲詬而病焉者久矣蔡侯乃獨先教化而後誅罰事無劇易處之一以鎮靜人無奸良御之一以誠愨是以侯既去而人懷思之至今嗚呼此豈深文峻法之所及也哉由此言之州之所以為治者盖在此而不在彼也是故州之人欲為之書以示後之為吏者使知州之所以為治者在此而不在彼也余曰若是則可以書矣蔡侯名克廉字道卿泉之晉江人中嘉靖巳丑進士今為江西提學僉事其同知廣德也以刑部郎中坐獄事謫以某年至州某年遷廬州府同知以去皆宜書

  ○鎮江丹徒縣洲田碑記

  古者與天下為公而泉布其利然山川林麓天地之產金石鉛錫萑蒲鹽蜃鳥獸翎革之瑣細莫不為之厲禁而名山太澤雖封諸侯不以及者非自封植也懼夫利孔不窒而爭獄滋繁則是以其利人者為人害也其慮可謂深矣丹徒環江為邑沿江上下多有蘆洲其為利甚鉅而新故之洲時沒時長故不入版籍而人據以為私每一洲出則大豪宿猾人人睥眤其間畢智殫賄百計求請或連勢人以搖官府必得乃巳及不可得則讐其得者而相與為私鬪甚者搆亡命挺矛矟陰賊公閧於叢葦高浪之間相殺或數十人官司逮捕輒反覆觧脫獄案滿筐篋積十數年不可詰絕故洲之爭未巳而新洲之爭又起於是丹徒之視蘆洲如懸疣枝指之著體非特其懸與枝而巳且痛連於骨體而怵於心畜為瘇蠱不治日深而丹徒綰水陸之口廚傳日費數十金謂之班支郡邑公私筵燕諸所狼籍歲費且數千金謂之坊支閭里騷然苦焉不可以巳也莆田林侯既蒞郡日夜問民所利病除所不便深知班坊苦民而未有以處也適會有洲田之訟於是慨然諗於眾曰吾欲祛兩害以興兩利可乎且夫古者山澤之利其權一歸於上而今擅於下古有遺人掌客道路委積賓旅廩餼之奉其費一出於官而今役乎民權宜歸於上者而擅於下則孔漏孔漏者啟奸而人以殃費宜出乎官者而役乎民則歛重歛重者積蠹而人以貧今若一切反此二敝使擅乎下者歸之於上役乎民者出之於官塞其漏孔而蠲其重歛因天地之贏以濟人事乏乏收豪民之腴以代貧人之瘠是蘆洲之果為茲邑利也而又何病乎眾讙然曰侯議是侯又以丹陽水陸之衝與丹徒同而並練湖田為豪民所擅與蘆洲同思推所以處丹徒者處丹陽也乃并二議以請於廵撫公廵撫公是之請於廵按公廵按公是之既得請於是痛繩其豪之爭洲者與其侵湖者而歸之官而兩邑廢寺之田附焉總洲與湖田寺田之所入而勾其贏縮以代故時班坊之所出裁其濫而存其不可巳者於是出入之數大略相均以嘉靖癸卯九月而計籍成如其籍而行之遂以為故事邑人既深德侯而恐後之人不能守侯之法也而又恐豪者惡是之病巳而欲壞之也相率請於邑令茅君而鑿石以記凡洲田與寺田之在丹徒者為畝共五千三百九十五歲入租二千九百石有奇易金可若千兩蘆薪藏易金可百兩山薪歲易金二十六兩以代故時班□之所出定其額凡為金四百兩而羡凡湖田與寺田之在丹陽者為畝共三千四百五十有奇歲入租千七百石有奇易金可若千兩湖魚歲易金可二十兩以代故時班坊之所出定其額凡為金四百兩而羡藏其羡以待歲收之所不及而間出其羡以賑凶飢自癸卯九月至乙巳五月總羡金九百八十二兩久千五百九十石有奇其纖悉列之碑陰其區畫出入則計籍具存林侯名華字廷份篤志古道為政一本經術余甞為序其口義者其惠愛在民多可書茲以記洲田也故不及

  ○裕州均田碑記

  裕州於春秋隸楚盖楚屈完對齊桓公之言曰方城為城今方城山在裕州境山旁有楚壁壘斥堠云地故阻險然四衝西脅武關東挾江淮北綰河洛南隙宛鄧四方輻輳其民平居則奔走送往迎來諸費轇轕百出天下有難則往往首先受兵野多陂陀磽确上雜砂石不純可田種以教俗罕土著苦窳寡畜藏輕剽数徙無錫安侯來牧裕既爬剔宿蠹拊循疲瘵與裕人更始先是主計之臣議括天下田檄至裕安侯矍然曰此吾治裕首務哉且夫平瘠沃清錢穀息訟爭在此舉矣未幾檄復下止之安侯曰人苟利矣吾專焉可也亟請於參政劉君副使傅君各是之於是經土畫野則耆艾董其役縱橫廣袤則量人展其能方弓勾股則□人竭其思跡阡騐畛則區長與程事因區制畝因畝凖稅區為綱畝為目綱以麗目則無漏畝畝為母稅為子母以權子則無逋稅以衍原隰膏腴之田一而當一平石岡田二而當一岡石山田三而當一山石陡坡四而當一陂池林麓廨宇鋪舍廛市之稅例蠲除田溢稅則從增稅溢田則從减咨詢徧故人無遁情版籍明故上有定徵疆土別故下有定輸計田凡一萬三千二百四十頃有畸計稅凡九千二百六十石有畸侯規畫精密動中肯綮此其大凡也史氏曰孟軻有言仁政必經界始自衛鞅首禍壞井田開阡陌以迄於今其間經國之臣憂時之士曷甞不言經界然卒莫能行何也盖亦難焉守令歲月更改各懷一切無慮經久一難也語曰天降雨澤農夫悅而行旅怨豪強兼并率不以均田為便謗讟朋興多口可畏二難也守令不能履畝而較之則必寄於吏胥則有上下其手者矣豪右售賕得為蔽匿貧弱抑勒無以自明名曰均田實滋一弊孔也此三難也夫安侯可不謂明察深慮者哉安侯初舉事時裕人亦多訿二者曰將無擾我安侯不為動既訖事廼人人樂業矣民可與成難與圖始顧不信哉安侯名如山己丑進士其為裕多善政茲不書重均田也

  ○建陳渡石橋記

  陳渡橋去郭南十里而近當邑西南諸鄉與宜興金壇孔道近郭而又當孔道故往來于其上者踵相踐也橋故以石為之其始作與其既毀而易之以木皆不知在何時今獨有石趾在耳而橋木又不一二歲又壞壞則輒更而作之夫屢壞則病行者屢作則勞居者而費且不勝計非石不可以久而莫之能任也會有浮圖人德山至遂慨然諗於橋旁之人曰吾力能辦此眾皆曰然因請山為主而相與以貧富為率出錢若千緍不足則山使其徒募錢於四方共得若千緍買石若干募石工凡若干其財取諸願助之家而不費官帑之一錢其力取諸傭食之夫而不勞公徭之一卒始于某甲子某月訖工于某月嘻可謂易矣盖山之為人吾知之有粟必以施餓者而終歲自食糠籺有錢可以易衣而嘗衣碎衲行雨雪中其苦行有足動人者是以募人而人爭應之役人而人不敢愛其力宜其成之若是易也於是友人蔣君英玉吳君鎮之為之請書其事夫橋梁王政之所有事也徒杠缺而國僑致譏川梁隳而單公以剌然特語夫長民者耳矧所謂浮圖者固與世漠然絕不相值者也山口不粒粟身無全衣以此自足而絲髮無所假于世亦可矣乃復能急人之病而閔閔於一槁之成也如此則彼長民者固眾之所跂而望以庇焉者耽耽而居飽祿以嬉其於人之疾疹阽苦則瞀瞀而莫知盖先王一切所以捍災備害生人之道泯然盡矣其所缺者寧獨一橋也哉嗚呼此不為而彼或為之其亦可以觀世也已德山某所人其橋旁居人出錢者凡若干人

  ○華氏義田記

  義田者其古道之遺乎其起於古道之廢乎古有之大宗者收族者也義田者其大宗之遺乎雖然有大宗則無義田故義田者其起於大宗之廢乎古者因族而立之宗族人有餘財則歸之宗不給也則資之宗其族人如腰膂手足之相與為一體其財賄如津液之經緯滎灌於其間惟其所虛則注焉而無有乎臃腫羸乏之處是以舉族無甚貧甚富之家而天下之為族者莫不有宗是以天下無甚貧甚富之人豈非所謂人人親其親而天下平者哉井田廢也而始有以貲甲於鄉宗法廢也而始有以貲甲於族甚則有童奴猒臛肉而族人操瓢者仁人君子惻然隱之於是以其力之所及為之義田以贍其族盖猶有大宗之遺焉然義田立而大宗之名益隱矣要之義田非甚厚有力之人不可以為而宗法則百金之產亦可以相通義田非仁人與族為體者不能以相公而宗法雖纖嗇鄙薄之嗣亦不得而相吝是以義田之為制也狹而偏大宗之為制也均而溥然仁人君子其知既足以及乎此矣卒莫有推而及乎彼者豈古今之勢然耶抑亦以義田出於力之可以自為而宗法非上之人為之制則固莫能相聯屬耶何其宜及焉而莫之及也吾友無錫華君從龍積學好古之士也晚舉進士不數年遂請歸其於人間事既已屏絕不挂意而獨不能忘族人之飽飢乃割近郭田千畝為義田推其遠冑自十一世祖錄事君而下之子孫皆籍之其不能自業者給口食其婚娶槥瘞給各有差畧如范氏故事自十二世祖而上其族疏人眾則惟視其窶甚不能就塾與過時不能嫁者娶者槥者瘞者則量助之其管鑰以付錄事君宗子而推擇族人之賢者一二人專理其事不稱則易其人而君之子孫則將別有處焉不使分給其中夫君之為此舉其可謂仁人君子之用心矣又能寓宗子法於其間豈不尤為近古者乎余是以于宗法之與義田相興廢之說而為之記史君之知足以及乎此者其尚益推之而及乎彼也哉

  ○救荒渰記

  嘉靖癸卯至乙巳東南荐飢溧陽使君恭甫既三捐穀七千五百石以助公家之賑而飢者猶不給也邑故多渰以匯水其沙漲渰在邑西北十餘里潦溢旱縮不障不陂棄為曠土久不可艾君既隱民之飢則計之曰古盖有興役以救飢者吾試行之且夫歲凶土荒民不足於食而有餘於力以力易食是民以不足為有餘也吾今日出粟於廩而異日取粟於渰是吾以故粟為新粟也人力地利兩易而各得不亦可乎乃度渰之東南隅廣長各三百五十丈可潴可防測水以凖而彊焉遂請於官募民興工民携老弱就役者踵至君環堤而爰焉以居之每役一人日給米二升銀一分薪一束時米貴甚民以半米易麰菽而雜食之計一夫赴役自食可兼食其老弱瘠病之不能役者二人於是民之棲於堤者爨烟飯飶列舍相接蓊然如處村落之間日出則畚者鍤者築者捄者汲者爨者蟻旋於堤上夜則婦子飽哺嬉嬉而臥又晏然如在樂土而忘其為流徙飢饉之時也其始因渰之底深之為中池以蓄水出池之土環之為堤堤之外又環之為外堤以捍水外堤之北更深之為北池而竇其東西陲以通中池之水半北池之土更築北堤又於外堤之外並渰三面而溝之出其土更築小堤以捍渰之暴水內堤之內三面為池出其土高築之以為架屋之所自乙巳八月至明年四月畢工而麥適登民讙然散歸曰史君活我最其費為銀若干兩米若干石大率日役若干人計所全活若干人共墾田四百餘畝為圩者三潦則水碍堤不得壞田旱則引堤內之水灌田可四千餘畝並渰而田之家多賴以濟自是百年沮洳鬱為沃壤水降土升不相溷瀆各効其職以宜地產萑藋既去生我稻梁堤之隙地亦樹蔬豆緣堤蔭池夾植榆柳池中畜魚蝦蠏蠯嬴生生不淰於是即其地立為義莊歲計田與堤之入與池之魚利易穀可得千石歲儲之以待荒歲之賑一不以給家用君又將築書舍其間以待鄉之來學者而未及也因更名其渰曰救荒渰以其邑人進士繆君所為紀實來請記盖周禮上有荒政以聚民而下復有閭相受黨相收州相卹以通其嬴乏猶懼其末也則又使世祿地主之有力者與其廣潴鉅野之可以利民者曰主以利得民曰薮以富得民以是彌逢上下之所不及其民遇凶札或不見聚於上必見收卹於閭里不見收卹於閭里必見得於地主廣瀦鉅野之間其生路為甚多而天灾地沴欲死之而不能也民生其時豈不幸歟後世有司救荒之法既疏濶不講又無古鄰保之義以鳩民民有飢饉疾疫日夜祈死而巳余親見乙巳之灾流莩滿野民之不忍為盜賊而自經死與糜其子而食者日幾何人余思欲上下強聒而不能而又無力可以及人也徒惻然傷之而巳今之世無周禮所謂主者然貴家大族之有力而望於鄉者則亦有主之誼而瀦野閒田則往往有之然非有力不能興是以主與薮相聯而成功今觀史君所為而益信古之所謂利與富得民者其不為迂濶也然古之所謂主者皆與有長人之責而世其祿食其責既無所諉而祿又有可藉故其行之則易君既居閒無所責於世而纖毫皆割已之有乃殫力經營若家人之飢然者以是知君之為尤難也嗟乎使有力者皆如君其所以興起禮俗而有禆於國家休息生養之効豈小也哉余既自以其無力而有感於史君乃樂為之記史君名際嘉靖壬辰進士磊落多才畧嘗為吏部主事不究其用而去故其施諸家者若此云

  ○大觀草堂記

  尚書西磐張公既歸老於家以書來屬余記其大觀草堂者曰願子為我言大觀之義我雖老矣而不敢不勉也盖余甞獲聞公之為人進無驚於寵辱而退無詘於隕獲躬盛德之容而謙乎其若不足甘委順之節而坦乎其若有餘其幾乎古之與天游者歟竊意所謂大觀者公既巳獨得之於心而人不能知而余也執器而不通於方曲學而不見乎天地之全是儒之陋者也而惡足以知公之大觀矧公之所謂大觀盖得乎心而寄之草堂者也公之得乎心者既深乎其不可窺而想像乎公之草堂之景則其戴形肖貌露情献態森然而萃以縱乎公之所觀者吾又□能即而登焉以觀公之所觀也而惡足以知公之大觀而又惡能為公記之雖然余未能登公之草堂以觀公之所觀而嘗登吾之草堂以觀吾之所觀矣方吾之心閒而無事以逍遙乎草堂而觀於魚鳥之飛鳴而潛泳烟雲之出沒而隱映融然若有凝於精爽然若有釋於神是以物無逆於目目無逆於心而心無逆於物一旦情隨事以遷勃焉而有鬪於是而心逐逐焉而目■〈目荒〉■〈目荒〉焉凡向之飛泳而出沒若有凝於精而釋於神者舉皆不知所在矣徐徐焉鬪觧而機息乃始還而觀之則草堂向之草堂而烟雲魚鳥向之烟雲魚鳥也於是為之憮然而一笑嗟乎嗜欲有蔽乎其中則凡物舉皆得而匿乎其外物舉皆得而匿乎其外則雖與之游乎瀛海之表而騁乎坱漭惡虛之域亦窅然若無覩也而况於草堂乎夫大觀者通宇宙而為觀也故謂吾草堂之景非公草堂之景不可謂吾所觀於吾之草堂非公所觀於公之草堂者不可則願以我所觀於吾之草堂者而記公之所觀於公之草堂者以為公之能得其大觀盖不蔽於欲而物不能匿也

  ○西峪草堂記

  靈寶陝洛之衝也環而山者以数十而西原獨當其僻處西原蔽秦山之南委蛇数百里散而薮者以数十而西峪又獨當其最深處峪口偪仄始疑路窮忽然中開更出異境茂樹淺草森陰蔽虧水泉■〈浖虎〉■〈浖虎〉若驚蛇出沒草間其人鹿視而穴居可二十餘家於是許君廷議游而樂之乃即峪口作草堂於其上仰而眺秦山俯而顧西峪烟雲竹樹隱見千態不下席而盡取之其勝又於是為最己亥歲予見許君於京師君為人鬯達魁岸尤以兵自雄余固意其必且為國家建萬里勳也一日與余論草堂之勝且曰吾將去而休於此矣余笑而詰之曰君不聞馬文淵昆弟之相笑者乎夫嵬才傑士其所寄意必於奔漰洶湧之川巑岏崔巍之峰泱漭千里之野極世間險恠瓌偉超曠之觀然後足以饜其耳目而發其跌宕濩落不羈之氣若夫耽水竹之清幽蔭樹石之蘙薈此則窮愁枯稿之人漠然無所振於世而有以自足其樂於此夫固各自為尚而不能兩得也今君試料才氣與文淵少游竟何似國家且北收河南南繫交酋之頸假令據鞍躍馬今之人孰能先君者乃欲乘欵叚優游閭里自比少游其寧可得耶三門之間洪河巨石怒而觝擊砰砰磕磕若戰鼓然百里之外有聲而殽函又秦漢以來百戰故處過而覽者莫不躊躕慨然想見乎揮戈濺血虓虎喑嗚之雄此皆險恠瓌偉世所駭詫且近在君衣帶間君何不寄意於此乃欲自□於寂寞背嵬才傑士之好而就窮愁枯稿之所樂此又何說耶噫嘻吾知之矣君居河上豈嘗受河上公語耶故曰養辨於其訥藏勇於其怯然則君之欲為彼而姑為此也其有意乎倏而蠖屈倏而虎躍則余不能窺也巳

  ○任光祿戶溪記

  余嘗游於京師侯家富人之園見其所蓄自絕徼海外奇花石無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斬竹而薪之其為園亦必購求海外奇花石或千錢買一石百錢買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據其間或芟而去焉曰母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師人苟可致一竹輒不惜数千錢然纔遇霜雪又稿以死以其難致而又多稿死則人益貴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師人乃寶吾之所薪嗚呼奇花石誠為京師與江南人所貴然窮其所生之地則絕徼海外之人視之吾意其亦無以甚異於竹之在江以南而絕徼海外或素不產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見竹吾意其必又有甚於京師人之寶之者是將不勝笑也語云人去鄉則益賤物去鄉則益貴以此言之世之好醜亦何常之有乎余舅光祿任君治園於荊溪之上徧植以竹不植池木竹間作一小樓暇列與客吟嘯其中而間謂余曰吾不能與冈力昔爭池亭花石之勝獨此取諸土之所有可以不勞力而蓊然滿園亦足適也因自謂竹溪主人甥其為我記之余以謂君豈真不能與有力者爭而漫然取諸其土之所有者無乃獨有所深好於竹而不欲以告人歟昔人論竹以為絕無聲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恠不如石其妖豔綽約不如花孑孑然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諧於俗是以自古以來知好竹者絕少且彼京師人亦豈能知而貴之不過欲以此鬪富與奇花石等耳故京師人之貴竹與江南人之不貴竹其為不知竹一也君生長於紛華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馬僮奴歌舞凡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與人交凜然有偃蹇孤特之氣此其於竹必有自得焉而舉凡萬物可喜可玩古有不能間也歟然則雖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猶將極其力以致之而後快乎其心君之力雖使能盡致奇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貴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永嘉袁君芳洲記

  介乎永嘉左右者若天台鴈宕之恠巧瓌麗甲天下其間嘉卉美木蓊然雜植雖博物者亦半不識其名品故自古好遊之士輒以永嘉山水物產為第一宗喬以為是非吾好之所存也吾獨好橘於是種橘数十本於洲上遊而樂焉因以為號曰橘洲主人又曰芳洲主人視其意盖極世間名山水自以莫如吾洲一切嘉卉美木自以莫如吾橘也而間請記於余余始亦訝其迂且僻而笑之既而歎曰宗喬可謂自足其樂而不羡乎外者矣夫趣有所適則不必其地之所勝意有所鍾則不必其土之所珍嘗試觀於草木之生雖其奇花異卉至不易生之物或絕遠生在海外苟以人力移之而樹藝擁灌之如其法則東西南北惟所徙焉既久而炎冷燥濕之性亦隨變矣而橘也確然獨異乎是盖昔騷人為之頌曰受命不徙生此南國是草木中之專一耿介者也夫騷人彙萃天下之香草美木以况其幽馨窈窕之思然皆未有特為之頌者其於橘也特為之頌豈偶然感觸而假物以發興也哉取其臭味之深有合焉耳宗喬少業儒而以醫自進其志行耿介又雅慕王喬羡門子之道翩然有迫隘斯世輕舉遠遊之思窺其貌盖未甞以肉食之故而變其山澤之臞也其自寄於橘也殆亦有騷人之意乎余愧無橘之德亦頗以迂戇不通於俗余家故隣太湖太湖橘薮也余將買山種橘於洞庭之上而老焉清秋霜落搔首而歌楚頌欲以招宗喬宗喬其許我乎否也

  ○吳氏墓記

  昔范蠡所自稱述得計然之策七其五用以霸越其餘用以起家而白圭之徒至自比於呂尚孫吳其言頗近誇誕然跡其料穰惡節嬴縮權取予亦有道焉盖足多也自子貢取譏於孔子而儒生遂不敢言治產不知人固不能祼形而枵腹則亦不能無所營而取給且夫公卿大夫修仁義躬教代以導氓俗庶人勤膂力盡山澤之利阜貨賄以給公上各有常業不能相廢而儒生欲槩以一說則過矣吾鄉吳翁眾所指為木忠長者然翁自少工治產累数十年遂以訾雄邑中觀翁所為大率能取人所棄與人所取能知予之為取能擇人而任時往往與古人睹合所謂修其常業儒者不能訾者也翁始家邑之南隅既老則治別業於徐湖之上穿池養魚優游其間又於其旁度地為葬所雜植材木蓊然塋竁羡道室廬門垣既周以固朝夕往遊而樂之以待其終而葬焉嗚呼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而世俗多諱言死至以石火易盡之身而枉苦其心神豫憂逆数動輒為門戶千百年計慮皆若可以目睹而足履曾不量其身之不待及其氣衰枯死徵巳見而尚持籌操鑰勾較米鹽斤斤如不及不自虞其死至於病且死也徘徊顧慕周覽其家之所有戀戀不能舍一物而去此又世之殖產者恒態吳翁乃於生時預為葬地其營壙也如營其室家其植木於墓也如植於園圃往來松楸墟壠之間不為之悽愴悲懷而顧以為適頗似能視死為歸而知生之不可貪死之不足患庶幾委命而順化者其與沒溺牽纏於厚利不能自反者固有間歟墓可数畝材木可数百株土石之工皆樸而不華祀田若于畝帶墓左右以翁之力能自侈其墳墓而所為僅若此此又可為世之破產厚葬虛地上以實地下者之一勸乎翁葬後幾年而其孫嵩與嶽求余記其墓余不能辭也為之書若其世系履歷子孫之詳則銘鋕具存而支隴向背起伏風氣散聚此堪輿家之事儒生所不窺故皆不書

  ○休寧陳氏墓廬記

  墓祭非古也其起於人之情乎禮起於情之不能巳故雖好古執禮之士亦未有能非之者也休寧陳氏墓在某地于墓左个有廬若千楹歲時上塜則血牲而祭於廬環廬有祭田若千畝作廬者陳君萬秀葬而奉以祭焉者萬秀之父筠軒翁也萬秀故客武進與余父游至是走其子憲以狀詣余請記且寓以書曰嗚呼萬秀先人在布衣中非有奇節偉行可以不朽然子孫煢煢之志竊願徼惠於君子錄其一二事可記者而鑱於廬之壁庶幾使我後之人其無忘乎按狀筠軒翁名帥英字希武父名原以行誼著鄉曲陳氏之先自傏末始家歙之休寧其里曰滕谿若于世乂自滕谿徙宣仁翁今所居也陳故有顯人在宋有為翰林學士者勝國時儒人定宇先生櫟寔生其族載在譜諜翁為人俶儻好義歙人多賈而翁故亦以賈業翁在儔輩中岸然刁媎魁傑之氣正德癸酉間峝源姚賊群起流刼徽郡以旁近賊故檄民為兵守險扼鋒翁與在行間師克捷翁以多有司給銀牌一為賞辛巳歲今上即位迎母后於藩道江徽當遣役人供張往江上徽郡守推擇部民為眾信者使督以往遂以属翁時暑甚翁老且憊觸熱旦暮馳至大洪嶺病死郡守愍然遣人舁其棺還之家休寧令給銀為埋具以旌之翁以甿庶凡兩從王之役然桃源之役縱橫鋒鏑間去死隣耳翁竟生歸且受賞江上之役其事不過奔走輸將之間絕非險阨然竟以死固可謂之数也翁卒以某月某日年幾十有幾葬以卒之某年月日徽之俗羯■〈羊鼠〉喜鬪小睚眦則叢然挺而相擊然用之於義亦往往慷慨前死不避其氣然也翁豈其人乎春秋之義以王事出彊而死則為之加對此固為有列於朝者言也其亦可以通之庶人矣乎余既哀陳翁死役之義而矜萬秀之志故為之記翁子三人萬玉萬瑾萬秀其季而孫憲來求余文者也

  ○吳氏石亭埠新阡記

  石亭埠在郭南五里盖陽羡一小山耳而發其奇者自頤山吳公始陽羡諸山多峭拔而是山獨蹲伏蜿蜒以其伏也而峭拔者乃若環而揖焉諸山皆競秀而是山獨若不見其秀者然登是山則諸山之秀可盡攬而有之如人之謙而尊又如人之深藏不自炫露串萃眾文以文其身也公游焉以為奇于是出之灌莽豺狐之窟而築之室以取因其泉甃而曲之以為沁橺則與客即而觴焉自是石亭之勝聞於邑中而地理家亦以是為吉也即山居之旁而壤樹之以為生墓及公之卒也則遂葬乎其中而賓從戚友嘗從公游者於是又以送公之葬而至焉以公之所嘗游而綣然於公之不可作也則為之悽愴而悲懷順之言曰夫公達人也豈有所介介於生死往來之間哉昔者公之來游也當其朝烟方散而夕霏又凝春華始歇而夏木載陰宇宙之景既日新而不窮投壺賦詩惟意所適鳴琴角奕分曹更進人事之樂亦逓代而不厭于斯之時孰不以為此樂未極而公則巳焦焦然亟為身後之圖培壠樹檟若恐後之以公之達盖不待奏雍門之曲而知樂之必有盡其從公游者又不待聞山陽之笛而知聚之必有散矣夫葬者藏也藏者息也此其無知而不可以生致者也雖然高臺未傾曲池如故果木花卉手植猶存其有知而可以生致者又安知其不且往來嬉戲乎其間春猿之與唫而秋鶴之與飛矣乎以公之生而游也有不忘乎其死之圖孰知公之死而息也有不遺乎其生之樂者耶此可與通秋幽明生死之故者道也故余為此言以慰公而且以慰夫嘗從公游而悽愴悲哀於公者公諱仕字克學為人剛重有廉隅博學而文少發觧南畿舉進士歷官提學副使其為副使也坐公晚而有二子騂驊其所交多當世豪傑在同鄉中與養齊徐公相交尤深以余之無似公亦忘年而與交焉余寓陽羡時公数邀余飲于茲山之上而公之營墓嘗埋鷄卵穀芽五色線以騐其氣則余及見之盖公嘗属余記其所謂山居者而未果也及葬公之弟儔以新阡記為請嗚呼不及記其山居而記其阡焉其亦可以復于公

  ○胡貿棺記

  書傭胡貿龍游人父兄故書賈貿少乏資不能賈而以善錐書往來諸書肆及士人家余不自揆嘗取左氏歷代諸史及諸大家文字所謂汗牛塞棟者稍刪次之以從蕳約既披閱點竄竟則以付貿使裁焉始或篇而離之或句而離之甚者或字而離之其既也篇而聯之句而聯之又字而聯之或聯而復離離而復聯錯綜經緯要於各歸其類而止盖其事甚淆且碎非特他書傭往往束手雖士人細心讀書者亦多不能為此貿於文義不甚觧曉而獨能為此盖其天竅使然余之於書不能及古人蚕絲牛毛之萬一而貿所為則蚕絲牛毛之事也嗟乎書契之不能還於結繩書契又繁而不能還於蕳也固也然余所以編書之意遠矣非貿則予事無與成然貿非予則其精技亦無所用豈亦所謂各致其能者哉貿乎生無他嗜好而獨好酒傭書所得錢無少多皆盡於酒所傭書家不問傭錢必問酒能饜否貿無妻與子傭書数十年居身無一壠之瓦一醉之外皆不復知也其顓若此宜其夭竅之亦宥所發也予年近五十兀兀如病僧益知捐書之樂視向所謂披閱點竄若讎我者盖始以為甘而味之也甚深則覺其苦而絕之也必過其勢然也余既不復一有所披閱點竄貿雖尚以傭書糊口諸士人家而其精技亦虛閒而無所用然則古所謂不能自為才者豈獨士之遇世然哉此余與貿之相與始終可以莞然而一笑者也予既不復有所披閱點竄世事又已一切無所與則置二杉棺以待長休貿無妻與子無一錢之蓄死而有棺無棺不可知念其為我從事久也亦以一棺畀之而書此以為之劵云嗚呼百餘年後其書或行于世而又或偶有好之者慨然追論其故所刪次之人則予之勤因以不沒而貿乃無以自見是余專貿之功也余之書此亦以還功於貿也雖然体既以披閱點竄為讎而豈欲後人又以披閱點竄知余也哉然則貿之硉硉勤苦從事於割截離合而一付之無何有之鄉也與一碎亦無以異也其亦何憾之有

  ○敘廣右戰功

  紫江沈公自襲指揮使時未弱冠已能馳馬手搏賊賊憚之未幾調征永安 【 實事一】 嘗以数百人擣陳村寨賊墻立山上公一人拍馬而登賊卻下山誘公入淖中馬陷以吻拄淖中而騰其足及於陸三酋前趨淖刼公一酋鏢而左一酋刀而右夾馬一酋殼弩十步外公捩頸以過鏢而挑右足以讓刀鏢離頸寸而過刃著於鐙鞺然斷鐵公射鏢者中缺項殪左挂弓而右掣刀斫刀酋於鐙間斷其頰車折齒殪弩著恟失弩偻而手行上山公又射之中膂既連斃三酋後騎至我其首公以二酋讓後騎而囊斷頰者自為功餘賊□而入箐追兵戰於箐中斬酋若干級毒弩中公膊整軍而還驗功或以斷頰者非全首難之監軍吳布政怒曰賊豈伸頸而待斫乎命紀之以功遷都指揮僉事義寧賊寇臨桂 【 實事二】 掠而還巢公追之巢有兩隘賊伏兵丁嶺隘以伺使熟猺以某隘閉告而導公入丁嶺公策之斬所閉隘而入果無兵守於路擒販者数人以丁嶺之賊告遂牽以導巢而熟猺亦以公斬閉隘告丁嶺之賊賊還趨巢大破之賊奔公獨逐一酋酋騎而走崖窘釋騎跳而下澗公騎跳而下澗澗深沒顛馬浮而岸毛盡濕束濕馬於樹緣澗而求酋酋泅而逃瞩水中影射之血縷水上入水斬之後騎相屬至厓望見公提人頭立水中厓峻不可跳乃尋路從公則賊遁巳遠公乘濕馬與諸騎追之猶斬数十級而還荔浦賊八千餘 【 實事三】 渡江而東寇諜者告公倉卒率五百人待於江岸駐白面寨去蛟龍滑石兩灘各数里諜者又告賊飽而歸將及江公以為滑石灘狹牽線而濟雖眾可薄也蛟龍灘濶成列而濟眾難圖矣吾欲奪其濶而致之狹令製旗軍中無尺布伐岸竹揭竿而編篾以為縿刻頃成数百旗插之蛟龍灘令贏卒数十人守之燃柴烟以疑賊賊至果避蛟龍趨滑石公分兵兩岸而潛以小艦載勁卒数十伏葭葦中賊營於中洲以護濟濟且半公以艦乘瀧急衝之兩岸軍譟而前有酋騎而水立挺鏢當艦公舍艦跳水斬鏢酋人騎皆踣洲上賊辟易賊濟者西奔巢未濟者卻困走上山而復潛趨蛟龍灘以濟洲賊孤艦軍攻洲兩岸軍始至下水夾攻之洲賊後行擠墮淵溺死無筭其前行盡俘之得生口首級若干收賊所掠牛畜之在兩岸者是役也以五百人破八千餘賊公用奇往往如是復以功遷都司同知嘉靖六年岑猛叛 【 實事四】 聚兵数萬人督府奏誅之一日督府召公計曰歸順岑璋猛婦翁也助猛奈何公素能得王官陰事曰璋女失寵而璋心恨猛徒貌合耳公復密語督府 【 云云】 如此可使璋擒猛督府復曰猛乘上流之勢擁兵建瓴而下則邕梧諸郡危矣奈何曰此不足憂土官大率飽富貴戀巢穴所以叛者懼誅耳非有他志也猛離田州而子女玉帛皆在彼或乘虛襲之猛安得不慮乎督府又慮猛且走交趾曰猛走交趾則閉不能歸矣猛安得不慮乎猛果如公所料而岑璋雅敬公公潛使人于璋於是督府進兵分五哨入猛勁兵盡在工堯諸將死讓無敢當者公自請將中哨當工堯去工堯五里而軍進攻隘隘堅復退營五里而糧且盡湖兵五千人請於公願得一飽而死敵公時僅有自齎家粮五十石與湖兵人給之升而官軍縮腹張目以觀湖兵分米不敢言公無以為計時左哨將與公隔江而軍公潛濟江就左哨將乞糧而請并兵攻工堯左哨將以分地拒公公笑而還曰兵糧吾自有之姑試公耳左哨將慚公還軍乃夜分軍三百人緣山而右足間道三百人緣江而左上山並繞出工堯背插旗為號煮餘糧為稀糜食而遣之黎明合戰賊殊死鬪我軍卻麾而進又卻公親斬卻者一人而提其頭以令軍復麾而進先所遣間道卒皆巳至登山插旗初岑璋既與公為約而遣兵二千人陽為助猛守工堯遣精卒千人以護女為名居猛左右璋兵在陣後望見山上旗大囂曰天兵得工堯矣潰而卻猛軍見後陣卻亦囂而卻我軍乘之斬猛子邦彥於陣中蹂尸数里遂入隘得其積粟軍始飽乘勝攻田州猛聞工堯破窘急欲走交趾而璋卒五百人護猛妻以歸五百人獨守猛指猛所欲走紿之曰此路皆天兵也不如且走歸順為後圖猛不得巳從之璋待于境相見因相抱哭璋以子女歌舞飲食恣猛圈留之而潛遣其子報公於田州公入田州五日而諸哨始至璋所使報猛所在者事頗洩左哨將移軍壓歸順境索猛欲破敗公事自為功璋以二十牛百甕酒犒軍而謂左哨將曰猛誠有之公無急也於是碎猛而斬其首亟送督府斬他囚首貫猛尸而以與左哨將左哨將喜於得猛而抽軍献猛首督府則猛首已梟一日矣猛死田州平安置猛子邦相於福建而議設流官公曰思恩設流官反側至今未憗田州復然兩賊且合從起矣督府不聽且調公守田州公請以他將假守三月而待希儀治裝他將守之一月而田州酋盧蘇果與思恩酋王受連兵刼城他將狼狽歸田州復為賊巢公又言於督府曰兩酋能用其眾以復故主為名今若返岑邦相於福建而置之南寧此奇貨也可使兩酋坐受縛矣督府復不聽而徵兵数十萬征之既而失利督府以罪罷新督府餘姚王公至其所以撫定兩酋公多與其謀因薦公右江參將右江故治柳州柳在萬山中城外皆賊巢軍民至無志柯田而室廬妻子数被焚刼知府劉璉殪於賊知府鄧鋐間出城弩中其膊自是諸軍民官必甲而後敢出城城兵又疲不足仗公為參將始議剿五都 【 實事五】 五都去城五六里而巢最險賊又最獗所虜獲人畜最富巢中不聞官兵者百餘年公乃以五百兵付百戶蔣紹宗使擣其巢賊蜂出褁我兵殺数十人而隘其入路使不得返我兵即賊巢為營固守而因賊糧以為食然氣奪不能戰賊亦欲坐踣之于是百戶潛遣人茇而告急於公公即上馬復聚兵得五百人入巢為援既至聲銃者三因奮擊賊百戶兵聞銃聲亦出奮擊賊賊分兵為二腹背戰我兵鼓譟斬級賊不支然尚橫鯁兩陣中守隘不肯散公使人茇而以勝告百戶百戶亦使人茇而以勝告公公因謂百戶曰汝且據巢毋出待賊服乃巳不服更夾攻之可盡擒也賊素怯柳州兵最易與至是詗曰汝誰也敢入吾巢公使人紿曰是新參將老沈所率藤峽軍耳兩江賊熟老沈名而憚藤峽軍因咋舌曰吾固知柳州兵不及此相持数日賊不退然心懼因熟猺為觧熟猺者界漢人生猺獞間陽附官軍而陰附賊或官軍勢盛附官軍賊勢盛附賊以為常於是熟猺間說於公曰請為兩家觧鬪公度賊尚勁乃且聽其說而謂熟猺曰返我生口牛馬我兵乃去賊以所虜生口二十牛馬百四十為獻賊收眾奔山頂而空隘以通百戶兵公兵與百戶兵牽連行至城城中人讙始知柳州兵之能戰賊也公以為欲大破賊非狼兵不可右江狼兵惟那地最勁乃請於軍門以那地兵二千戍柳州柳之有戍狼兵自公始 【 以下六叚皆泛說】 先是賊勢張甚而熟猺及城中 【 布間諜】 黠吏民多為賊詗者賊耳目徧官府左右官府閨闥動色情性賊在谿峝千百里外輒知凡議大征或雕剿口語沓沓未及聚兵而手足盡露以是賊得陰為備或伏岩薮伺官兵殪之或先徙妻子畜聚於鄰巢而自空巢以待官兵官兵至徒手無所得甚者我所任為鄉導往往為賊誤我入死地崩墜厓谷不戰而糜爛者過半而賊以耳目故益知官軍虛實與民積聚少多乘虛掠多所入無一當而所噬無不飽我兵築堡增戍則益紛然如□穴守鼠而賊活脫不可踪跡公以為圖勝算莫如得賊情得賊情則莫如諜而使官府人為諜則賊生疑於是陰求得素與猺人商販者数十人假以買物召至府密謂之曰吾素知若輩通猺吾不罪若更與若銀為販本若試為我詗賊眾感諾乃人給銀五兩使益買物散入諸峝中諸猺雖凶暴樂殺人然販者至則寨寨傳送護衛飲食恐損一販者則諸販不至是以雖絕棧深箐販者無所不歷每有動靜販者輒先知奔走報公公厚賞販者而秘其事雖肘腋親近絕不得聞至期鳴銃者三則諸兵皆聚第謂之曰今日出某門而遣心腹人為旗頭引諸軍諸軍貿貿行問旗頭旗頭不知曰然則汝何引我曰公強我□我漫往耳軍行千萬人其所往獨公與旗頭兩人知之而已頃之劄營設伏賊果至遇伏奔追殪之已而賊寇他所則公軍又已先在或絕遠村聚賊度官軍所必不至而潛寇則公軍又已先在賊始驚以為神而我軍亦不知公自何得之也公始至柳令諸猺得出入儥買游嬉城中無禁諸猺時入府見公公兒女撫之久之稍稍擇其巧便曉事者結以厚賞使詗賊後賊發其火伍中輒報公公又厚賞之而問謂諸猺曰若見我若妻子何不來見夫人諸猺叩頭不敢公曰試令其來已而猺婦五六人來夫人好言慰勞賞之針線包帕諸物以銀簪簪其頭又命諸妾婢灌之以酒人數大碗察羣婦中其夫嘗以賊事報者則又陰摘之他所勞苦之曰若夫為吾大人盡力良苦私賞之包帕銀簪諸物倍於人前所賞者而益以珍果美物塞其袖中又陰戒之勿令人2也諸猺婦既多得賞又酒醉跟蹌舞手出府門猺夫望見之歡喜爭前掖而歸巢自是諸猺婦來者至數百人夫人傾筐篋針頭線尾皆盡猶不能給而猺婦相戒以勿令人知者猺婦又洩之以所獨得珍果美物誇諸猺婦以為夫人愛已諸猺婦皆怏怏心羡嗾其夫使報賊冀巳入府得珍果美物而公間使人往諸巢中陰以夫人之命賜物諸猺婦自是賊中消息或諸猺不肯言則猺婦嗾之使言或諸猺竟不肯言者則諸猺婦自以使人至巢賜物時附耳語云云若勿向我老公語也公用兵風雨來去既得賊時率輕騎 【 不旁及】 剿其尤劇者一二人兵至巢以營為繩繞記劇賊家示諸軍所捕繩之內老弱婦女牛畜無一免者繩之外老弱婦女牛畜無一及者遂出巢數里遇平地度賊援所不至則停軍審究其為劇賊家婦女牛畜者收之其雖獲于劇賊家而係鄰家與鄰巢者還之諸猺得完室家與見還者皆喜以為往時官軍入巢見人輒殺或賊遁則搜斬不為賊者以充級故賊詈我輩我雖為賊時得脫或保孥貲汝輩雖不為賊時見殺或孥貲為虜自今我輩乃有顏面詈賊矣公入巢 【 嚴黨惡】 有助賊戰者既還軍遣熟猺檄之曰若奈何助賊戰吾剿若無赦頃之檮其巢盡殲之自是凡所鵰剿歷數百巢竟無一人敢助賊戰者鵰剿所過他巢或刀弩而門瞷既還軍則檄曰若奈何刀弩而門瞷今罰若五牛不者且剿自是所歷百數巢竟無一人敢刀弩而門瞷者所獲劇賊 【 不誅殺】 多不殺剜兩目刖兩耳賞銀數兩而還之巢自是他賊有所虜掠多不遣兵而用剜目者騎而一人牽以詣賊使徵所虜掠賊見之驚曰某巢某也震懾不敢隱盡還所虜掠而剜目者索不巳賊至出自所有與之公以給被虜者而以其余給剜目者剜目者每一入巢則利益多而為賊者所獲每不補所償則益無利在柳州所剜目七人其六人皆為官用其還巢而復為賊者覃萬星一人而巳公竟以計擒殺之公始議 【 密】 發兵故制欲發兵必請督府督府檄下乃發公以為吾治文書吾掾史知之文書上府府檄下我府掾史知之多人知則洩又柳去督府千里待報踰時坐失機會而書檄往來水陸諸巢絡繹能保不為賊得於是凡率兵入巢未嘗先請既勝則上首虜督府而以邂逅追賊至巢為觧於是督府不能以文法詰而兵謀得無洩公嘗欲剿一巢而恐其洩也仍佯病所部入問病公曰吾病思鳥獸肉若輩能從我獵乎因起出獵去賊二里而止營軍中始知其非獵也公耳目多賊不能藪率走之他巢他巢人又嚇之曰公且剿汝則又走之他巢他巢嚇之則又走跰血瘇以死或餒稿崖谷公又每以 【 不測】 甚雨凄凍風冥之夜察賊所止宿處四散遣人齎火銃以筒貯火衣毯衣毳帽與草同色潛至賊所夜聲銃者三賊盡驚老沈至矣挈妻子裸而蒲伏上山頂兒啼女咷往往寒凍死或觸崖石死不者且為虎咬諸妻子更相嗟怨汝為賊之利至此黎明下山詗之則寂無人陰使其黨至城詗之時公所遣衣毯者四散諸巢同夜舉銃明日諸巢所使為詗者亦同會于城旁西巢人謂東巢人曰老沈昨夜來吾巢東巢人謂西巢人曰老沈昨夜來吾巢則固巳更相怪駭巳而詗之城中人則老沈固安坐城中不出也益怪駭曰昨聲銃者誰耶鬼耶諸猺又自相嚇曰虎咬人者老沈所使也自此賊益膽落或易面為好猺獞而柳城四旁一童子牽牛行深山數百里無敢訶者其軍民往往寄牛於猺家以耕或索鷄酒於猺猺不敢不與公在柳先後十三年名賊宿猾幾盡而韋扶諫者馬平四都猺賊 【 實事六】 弩中知府膊者也兇猾甚先是嘗七捕之不能得至公亦七捕之不能得會有報扶諫逃隣巢三層巢者公潛率兵剿之至巢則扶諫又已與三層賊往刦他所而三層賊妻子獨在公盡俘以歸計七十餘人平時公所俘賊妻子盡以與狼兵為賞至是獨不與而閉之空室中善飲食之公又陰使狼兵數百人怒而挺刀猙獰入室恐諸婦女作欲搶狀公佯執鞭痛鞭狼兵使退如是者三欲以深德諸婦女而潛使諸猺聞之以繫其心公又使熟猺謂諸猺之亡妻者曰吾不害汝但得韋扶諫則還汝妻子矣諸猺四五人來投公公令入空室視其妻夫妻相持哭其小子牽其父哭妻曰非沈公吾為狼兵殺且搶久矣已而怨相詈曰咄扶諫非汝爹非汝娘何不縛以贖我諸猺心割而別復見公公曰欲得扶諫耳諸猺曰扶諫已逃他巢圖之實難雖然願公切勿以吾妻子與狼兵也吾且為公緩圖之公曰諾因殺牛犒諸猺而去之諸猺踪跡扶諫所在遂往以言惱扶諫曰還我妻子扶諫不應諸猺因曰我輩失妻子計窮惟有更隨汝作賊耳扶諫喜諸猺乃詭相與計曰今官府虜吾妻子而穿山驛與守堡百戶與廵司俱在山中今往劫之三印可必得也官府懼失三印得重罪以易吾妻子可必得也扶諫曰善扶諫既離巢則黨益孤諸猺因醉扶諫與其黨而縛之置巖洞中而使熟猺報公曰得扶諫矣恐見賣可遣吾妻子於三十里外相易公以為吾不遣諸猺且謂吾怯於是鎖諸猺妻刃挾之以行至三十里使熟猺諭諸猺曰諸猺且刼妻子者先殺妻子然後戰諸猺請於公曰吾献扶諫懼讐公可遣三十人至巖洞自取之公慮諸猺有變乃選健卒十五人賞而遣之曰得扶諫吾且賞汝若諸猺殺汝者吾且重賞汝家又以十五人付之熟猺而質熟猺妻子曰十五人者損一人汝妻子虀粉矣至巖洞中果得扶諫而出諸猺閉之五里外懼扶諫往而妻子不至復要公曰必相易於此公又曰吾不往諸猺且謂吾怯於是先遣諸猺中妻女四五人往言刃挾諸婦女狀諸猺吐舌懼殺妻子帖息不敢動遂易扶諫以歸剜扶諫目截耳剔心手足斬之而四懸諸城門諸猺出入城者見之無不股慄諸猺既熟公威信公嘗調一巢往征他巢雖懼讐然不敢不往牛畜盡俘以歸獨首虜生口視狼兵為少耳公亦盡以所俘牛畜賞諸猺其後復調而與之期會天大雨諸猺懼失期乘雨泅溪水沒者六人公勞苦之命沒者人三牛付其家其餘皆遣還之自廣西為將如韓觀山雲惟能使猺人不作賊至公能使猺攻猺則廣西所未有也十六年而有思恩岑金之變初思恩府土官岑濬叛 【 實事七】 被誅而立流官以某酋一人徐五韋貴為土廵檢分掌其兵各萬餘人而聽於流官然夷民獷悍不樂漢法数十年間凡数叛則数舉兵誅之而亦不能定也當破岑濬時調兵鎮安鎮安掠思恩生口以歸已而其中一人長大而姣因託言岑濬子而名之曰金夷民益思亂鎮安乃潛召其酋長出金而與之盟曰汝小主也諸酋感泣擁金以歸鎮安因要之曰金立與我某地幾百里遂盟金而遣之諸酋聚兵五千人以奉金將攻城郭復故地諸夷多欲為響應者勢洶洶而先時濬既誅其酋楊留者無所歸乃率其黨千餘人詣賓州應募為打手賓州兵素弱故倚打手至是留欲往投金以逞時公與兵備皆在賓州留入言於公曰留小主人在請往公方慮岑金之危思恩未暇慮留之在肘腋也聞留言獨心駭以為金去賓州数百里而留應之表裡相扇賓州危矣賓州危則咽喉哽咽喉哽則廣右盡騷而何有於思恩此事大不可急圖宜以計欵之乃婉色好語謂留曰汝苐往我曩征田州調兵鎮安時巳聞有岑金在是岑濬苐九子也留聞是言固巳剌心公因叩留曰聞鎮安縶金甚堅何因出乎留詭曰百計迯耳公低聲作自語狀曰岑氏其復乎欲以深動留而呼留至密所曰為我一言語金若欲官必母殺人刼城若欲殺人刼城任汝自為之金能聽我言可以狀訴我及諸上司留唯唯公遂與留銀十兩而以花紵方摺之納留懷中為我寄金得官後為衣衣之可常念我也公復紿留曰金欲官非賂我萬金不可留曰金誠當盡力然金方倥偬安能辦此公笑曰吾豈遽責金耶且欲得一帖為信耳自是益信公無他賜矣留出公又呼還謂之曰我幾忘之韋貴徐五素仇汝亦仇金可善備之無墮彼計也留詣金且如公言金大喜真謂倚公可得官矣因率其兵五千人詣賓見公至城門門者懼而報公請無內金公怒罵曰金非賊奈何不內覘者以告金金心益安率其眾散入城而與留及其親信二十人皆衷甲見公公曰金來乎留曰來矣金叩頭潛以萬金帖子奉公公復笑曰若窮鬼安得此乎金曰賴公力得官不窮矣賴公力誠不敢忘報公子孫公戲曰汝土官多不知恩汝得官且忘我矣況子孫乎金唯唯不敢公乃令其姪出見金曰金汝兄弟也金得官他日每一出征乞金四功與汝公復為金計曰汝賂我兵備公獨無賂乎金對不敢公曰苐寫帖子吾為汝致公以兩帖子示兵備笑而火之於是遣金詣兵備始金叛而留且往兵備甚懼公潛與兵備計此事大禍巨測公夷情未熟一語蹉跌敗矣不若一以聽我兵備唯唯及見金伹言吾視金有福相以微動之且曰此事一聽沈公明日公詣金營犒之五牛酒五十尊又明日兵備犒之如公公復召留與金謂曰倘兵馬殺金是吾殺金倘暗箭剌客殺金是貴五殺金非關我事金一以付留可無賺金也留乃日夜甲而擁金為備公復遣其姪至金營與金同飲食臥起金自是心死於公矣公欲縳金而憚其眾時廵按在南寧將誘金至南寧乃縳之乃請兵備先往密語廵按以故公謂金曰吾挈汝訴廵公吾代汝詞公為金作訢稿塗抹四五次以示忠於金復謂金曰吾與汝往南寧倘貴五伏人於路暗箭射汝不若易汝土官裝衣青衣雜椽史中而先我馬令五千人後行金如公言路中飲食公與金同席語金曰貴五以重賂賂吾庖使毒汝則奈何自今以後吾所食汝亦食吾所勿食汝亦勿食可也金如公言而益以金為愛已行出十里至思龍驛公晨起耳語金曰今往南寧南寧人皆言汝叛聲甚惡以五千人往則人益疑汝不若散遣三千人而選心腹從卒二千人以往是汝不撤衛而坐息人言也金以為然選二千人往復行一日去南寧百里公謂金曰汝至南寧久候而諸從人衣粮懼不給不若以千人營於此而以千人從為便金亦以為然從金至南寧者纔千人金入見廵按廵按好語慰之曰吾為汝奏明日廵按遣人至金營犒其眾而留金以待奏居五六日公度金眾衣粮且盡復謂金曰思恩去南寧近耳何不遣其半取衣糧而坐待粮盡眾且散矣金復遣其半眾行金所遣千人營百里外者久之亦以衣粮乏稍稍散去而獨五百人尚散處城中公欲縳金而又以為五百人者迫死而狠鬦則殺傷幾何更欲為計而金所遣取衣糧者適至則從金者又千人矣公知金未可動間請於廵按公且往南寧而以金從可於路圖金也至思籠驛忽報韋徐將萬人在陽以迎廵按而陰襲金金驚而跳公與兵備廵按聞之曰禍矣公謂廵按且陽為不知而聽希儀徐圖之公出呼韋徐罵曰汝安得擅兵至此金得官與不得官唯朝廷所命汝安得私讐之是時金尚駐近地覘伺而韋徐部中亦有為金耳目者金聞公言復還公行三十里金道伏候公公曰岑金耶汝尚不知死貴五兵至矣可疾入賓州匿吾參將府則貴五無如汝何矣金馳馬入賓州公復於廵按曰金入賓州矣廵按兵備至是始有面色自金往南寧返賓州飲食起居無不隨公居數日韋徐復私公曰請甘心於金公又怒罵韋徐亦莫測公計所出也公密請於廵按散遣貴五眾而後圖金然是時金眾尚千餘人與楊留所統殺手千人皆在賓州內外公與兵備計公可遣楊留殺手百人護廵按往柳州公間謂金曰楊留殺手百人護廵按往柳州矣汝盍將百人護送四五十里以自結乎至五十里金欲返公又拉之行百餘里金又欲返公曰汝獨返勢弱倘貴五伏人待汝柰何今去柳且近汝何不與留偕至柳而偕還金遂以百人至柳其酋長十餘人皆金死黨驍健會金於路躍馬而墜公以機責其酋五六人曰何不護金而令至此痛抶之五六人皆病創臥然尚以公愛金故被抶不敢恚公金至柳入參將府公命夫人見金曰金我兒子也金得官聽調往來貴縣吾縱不在汝必見之金益喜置酒勞金與其酋是時諸大酋其五六人既病扶臥獨四五人從金而留所部打手百人與金兵百人皆營於城外柳城故有狼兵二百人足以虞變公將縳金先以狼兵三百人護廵按三百人護兵備而以三百人入參將府待事謀既定因酒中戲謂金曰痴兒子汝往時懼誅又懼貴五逼意常不樂今無事矣何不痛飲金與諸酋皆盡飲至醉其夜遣狼兵縳之黎明遣人召留於城外狼兵夾墀左右立留與其黨三十人見公公大言曰非楊留忠不能成我事以銀十兩勞留取紅紵挂留留愕然公曰汝為之而汝不知乎金國賊也非汝與吾同心誘金至此吾安得縳之留大駭泣下曰留小主人也公曰汝為之而欲誑眾乎公意又欲以疑留於其黨也留懼不能言其黨三十人皆股憟公復曰吾且為留奏功矣因見留於廵按廵按勞賞之如公見兵備兵備勞賞之如公勞城外二百人牛酒而令留率之還賓州遂令留齎牌散遣金眾之在賓州者曰所誅止金一人留既惶恐見紿又虞同行者猜巳賣金相讐見殺于路中日夜跼蹐為備奔歸頃之遂發病死金兵聞金縳皆散去公乃以金與其酋之病抶者醉而縛者解廵按府而撲殺之思恩復安當是時使公不先款留則金必不至而且攻城殺人使公在南寧賓州縳金則困獸之鬦何所不噬使公聽韋徐甘心於金則兩客相閧而主受其釁惟公緩之又緩以漸脫金于五千人之手若剝笋然待其為一夫而後縳之人以是益多公之筭而韋徐諸土酋亦益謂公不可測也公見督府於梧時鹽船八十餘 【 實事八】 阻峽賊不能前左江孫參將千人送之不能督府以命公先時公泝峽峽中大酋侯公丁嘗謁公公寄六羊令公丁牧養至是遣人取羊於公丁公丁奉羊至潯公命諸塩船牛酒犒公丁與其從人謂公丁護船上峽公丁身居公舟尾命其黨乘小舟護船嘱曰吾以身質於沈公護不謹吾碎矣公因命班首一人與公丁從人護船至武宣未返時孫參將與左江兵備聞公丁在公舟欲乘間捕之而密言於公公曰此斷不可人信我而我詐之不祥招而縛之不武且獲一人以疑諸夷將焉用之此斷不可公居常有所徵召雖其深谿絕峝未嘗不來其來雖桀猾宿惡未嘗輒殺其可諭者諭之其不悛者必遣還巢而後捕之故公以此語兩人兩人猶豫未決□乃摘公丁告之故曰可亟歸矣公丁大感泣去而公所遣班首護塩船上峽者亦至不失升斗公以報督府督府笑曰孫參將千人乃不知沈參將一班首十八年七山之役奪兩參將於虎口功尤奇公胆勇机警善撫士其私財與所得俸祿賞賜半以給諸人為耳目者其出兵多齎私財以行有先登與斬首者就陳給賞不失頃刻故人爭盡死力公嘗笑曰人以貲財積賄賂而博官吾以貲財積首級而博官豈為非計哉其征陳村時染危疾所部皆自戕于神前以禱公刀穿手矛剚股鉤剌脊繫鐵鎖我之痛毒諸躰皆徧最後至者一人無所施乃箭貫喉為禱其得士心如此葢余宦游而得當世名將數人北則馬永梁震西則何卿南則公震與卿余未之識而識公與永永魁瓌長貌而氣特沉毅見人頫首下視寡言笑公短而精悍目炯炯燭人議論磊落激發惛所謂偉男子也公與余稍談及廣西事余是以得撰次之公戰功尚多余不盡聞也公謂余言當世固多良將患在牽掣齪齪不能展噫嘻若公者猶為未盡其用哉

  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說

  銘

  誄

  贊

  祭文

  ◆說

  晉齋說

  鄭氏三子字說

  僧承基字說

  續猫相乳說

  ○晉齋說 【 并跋】

  聖人作易以陰陽別淑慝至於晉之象曰明出地上晉夫日出於積陰之下而升於至陽之位如人之破乎障塞而極乎高明此非強徤有力者不能晉之所以次大壯也然而大壯之象以雷晉之象也以日夫雷蟄於深冬寂然無聲至於春也劃然而萬物皆鼓日麗乎天而含於地見乎南而潛乎北故其韜歛而若無所事者乃所以厚畜其力而用其壯者也君子之於學也本之以深沉有所不為而發之以果决有所必為是以能伐其陰慝而長其陽德其於進也幾矣華子師魯以晉名其齋蓋有志於進也華子好學而謙其所蓄不以暴於人人亦不能窺也可謂近於深沉者未知其果决何如耳雖然未有畜而不能發者也余故兼大壯晉之義而為之說

  師魯以晉名其齋也先君子水西先生實命之而余為之說也亦水西實為之請後余文成而水西已不及見矣不知其有當于水西所以命師魯之意否也水西績學練故而用不究乎其才年不副乎其志式穀以似其在後之人乎顧余文何能為師魯朂之而巳

  ○鄭氏三子字說

  崑山鄭士魯名其三子應龍應麟應鸞而問字於余天文左為蒼龍禮家以天地溫和之氣在左故坐主於左又曰君子尚左龍淵潛而天騰陰則蟄而陽則升是純於泅萂之氣者也故位於左為之字龍曰左卿麟有趾而以不踐草與蟲之生者為仁其在人也伐一木殺一獸不以其時則亦為不仁觀於此義而一體萬物之心可以油然生伏為之字麟曰趾卿鸞鳥之聲和故樂家象之以協於律呂君子載之在輿而聽焉以消其非僻躁戾之心是和氣之應也為之字鸞曰聲卿夫君子之學以求仁也仁渾然者也左者仁之嚮也趾者仁之履也聲者仁之感也所謂各指其所之也士魯嘗學魏莊渠先生而以是名其三子蓋望以求仁之學也

  ○僧承基字說

  虎丘聽泉老僧以其徒承基請字於予予為之字之曰有住佛氏言無所住而生其心而予以有住字承基者無乃與經旨相悖乎蓋不空者真空也無住者真住也是法非相則謂之無住可也是法即相則謂之有住亦可也儒者之說既曰變動不居周流六虛矣是無住也而又曰艮其止止其所也是有住也知止而后有定基也其務先明所住哉

  ○續猫相乳說

  猫相乳古未之有也自唐以來至今僅兩見耳然在馬北平家特以異母而乳無母之子猶曰憐其無所於乳也而乳之云耳而在博士吳君家特以二母交相為乳焉是尤可異也夫此二者其為和氣之致信矣余竊以為唐德宗崎嶇兵戈間內輯外捍合暌為同用武功致天下之和故其為瑞也特見于武臣之家矧今天子歛福錫極匝洽胎卵以文德致天下之和故其為瑞也亦特見于儒臣之家然則謂其為天下之瑞焉可也昌黎以為一家之瑞狹矣雖然和氣之寓乎宇宙也其發也必有以起之其凝也必有以鍾之譬如醴泉朱草不擇地而出然據其所出之地固自有以鍾之也是夫武臣多懻忮喜鬪而史稱北平為將獨先拊循至殫家以賞士甘苦與同之使德宗能以武功致天下之和者北平寔多力焉其獲茲瑞也宜無足恠而吳君豈弟而不陂諸兄弟之子更相子也友讓之義信乎其家而長者之風行乎其官以能不負天子菁莪育材之意若然者其亦可謂有斯猫之誼也歟余知其獨瑞于二氏也豈其自冈以鍾之歟由此言之雖謂其一家之瑞亦可也抑聞之史氏又言北平後與李抱真為隙遂以私忿隳其前功是北平終有愧于茲瑞也已而吳君方且益崇令德協恭僚寀以倡諸生而陶之太和則茲瑞也其將專于吳氏矣乎書以望之

  ◆銘

  象梳銘

  鏡銘

  銅雀硯銘

  鼎硯銘

  半月硯銘

  黑石硯銘

  宛山石硯銘

  方硯銘

  方圓硯銘

  小硯銘

  斧硯銘

  荷葉硯銘

  ○象梳銘

  翠則羽象有齒材之美身之否磋為櫛髮乃理處不才鑒於此

  ○鏡銘

  吾杜吾德鬼神莫測有動乎中遂徵于色匪曰形模是為心則維瞭與眊維晬與墨宜鑒於茲其永無忒

  ○銅雀硯銘

  昔維瓦藏歌女貯舞馬今維硯侑圖史承鉛槧嗚呼其為瓦也不知其為硯也然則千百年之後委擲零落又安知其不復為瓦也盖雄豪武人不得而有之子墨客卿不得而有之吾嗒然有感於物化也

  ○鼎硯銘

  嗤爾者謂爾無腹不可以承公餗識爾者謂爾有靈而可以辟妖精尚從我於深山之中魑魅魍魎其莫之逢

  ○半月硯銘 【 并序】

  月硯一吾家故物也毀於地中分焉因其形礲而為半月者二銘曰

  誰謂其毀維毀乃全其全謂何不盈以弦盈則蝕晦則窮明晦相息兩弦其中君子觀象謙謙爾躬

  又

  礲而塋之出其石■〈也〉則以為明之半生墨而傳之含其垢也則以為魄之半死死與生與爭於其所也其孰綱維乎此

  ○黑石硯銘

  硯之未琢石即是墨硯之既琢墨即是石問於道人道人守黑是亦一石是亦一墨既已為石與墨矣而烏能辨石之與墨

  ○宛山石硯銘 【 小引】

  宛山石硯者硯之最下且易得者也既而山擅於鉅家工不得穴乃取故時所為碓碾磨硱者硯焉得之者艱而價亦遂高嗟乎物之貴賤何常之有哉銘曰

  山屬於公眾工所攻其出不窮山屬於豪封閉以牢其價乃高嗚呼碓碾磨石遂登几席亦繫其遭

  ○方硯銘

  汝之量足以茹垢納汙而不攖於慳也汝之守足以砥廉峻隅而不刓於頑也盖既惠且夷可否之間也

  ○方圓硯銘

  惡方喜圓常物之情喜方惡圓幽人之貞皆物我之相笑無益損乎爾形

  ○小硯銘

  大者凝然利以居小者扁然利以行不有居者墻壁戶牖誰與供十年之著述不有行者蒼山白水誰與收五嶽之精英

  又

  昔人有言一斛臭水而藏蛟龍是維涓滴視之正黑或蟄其中忽然躍出雲滃電掣文章滿空

  ○斧硯銘

  謂爾為藝苑之精吾疑乎其形謂爾為凶門之揮吾疑乎其才形則允武而才之文誰云國容可以入軍

  ○荷葉硯銘

  葉無染此有染葉有卷此無卷其孰知淨染之為一而卷舒之無辨也吾許女具隻眼

  ◆誄

  王御史毅齋誄

  ○王御史毅齋誄

  余讀毅齋公事而傷之嗟乎瑾之禍烈矣然瑾竟不能殺公于虐燄橫被之日而公所劾侍郎某者乃能扼公於眾正彙征之後遂至擯棄以死然則柰何獨罪奄哉余既高公之節又與公之子挻相友善乃為之誄曰 丙寅初元是生孽牙誰為其虺忽焉為蛇金陵鳳陽以及宮禁星隕雷擊為國妖讖公為御史執法臺端謂此不言焉用豸冠披腹呌閽變豈虛來匪實不應請絕內批奄見之怒碎而投地公再上章其氣彌厲弗預為防噬臍何益黨錮甘露豈一朝夕虎豹狺狺九關帝居獻忠不足賈禍有餘彼奄熏灼口出詔制爵人族人專行弗忌長跪者誰金玉其帶桓桓台司望塵亦拜大杖高枷慘於炮烙公竟不免筋絕骨鑠始繫詔獄免歸故郡謂奄可矣而又欲甚再加之罪百計捃摭罰米輸邊積二百鄰鄰貸里質猶不及額書籍亦空何况田宅害氣有盡彼奄即誅公復其官拔茅以茹臺章薦公暨劉及謝 【 東山木齋】 次且其行竟終牖下緊何人斯賑而匿米公為御史上章露詆時維秉鈞盡力以扼此士人也奄又何責在奄煽虐寃骨縱橫曷賢不及而公猶生迨奄既誅彈冠生氣曷賢不及而公以廢則奄之虐猶尚可逭彼奸之毒其誰能挽嗚呼孽狐鼫鼠何芯蔑有天熒日晶潛形縮首雨晦風冥紛出為醜公也不辰獨罹其否小大往來陰陽纏紏再拜誄公我心孔疚

  ◆贊

  隋司徒毘陵陳侯像贊

  杭中丞雙溪像贊

  丁近齋參政像贊

  古菴毛先生像贊

  弘齋黃先生像贊

  蔣雲壑像贊

  王思東像贊

  吳南圃像贊

  吳南洲像贊

  運使黃慎齋像贊

  殷教官石城像贊

  某教官像贊

  ○隋司徒毘陵陳侯像贊

  嗚呼奸雄欲發必先所忌其始或同終則必異文若于曹演芬于李雖暫相託卒繼以死法興初起寔附隋室侯與同事左提右挈匪沈是同維隋之故忽圖不軌中道乖牾一賊一臣勢豈兩並非沈殺侯則侯誅沈兇數未盡侯卒就屠其身則亡義氣炳然雲頭墜攵聖所不言杜伯之事理盖有為維侯精爽千載勿渝後有奸者視侯陰誅

  ○杭中丞雙溪像贊

  巋然者其位望之隆也而退然其有寒士之風也黝然者其若愚之容也而蔚然其為詞人之宗也惟其吶于口而辨于文崇于位而卑其躬也是以海內操觚之士惟見公逸思麗藻之不可及而溪叟山孺惟見公悃愊真率之可與狎而同也

  ○丁近齋參政像贊

  弱冠超遷或快其早龐眉作尉或惜其遲然駟也既沈身于郎署而誼也竟墮讒于湘湄則遲宦者不逮通顯而蚤遇者亦或數奇先生重厚長者贍于文辭盖自少傳經巳顒然而為人師乃淹蹇次且至于年五十矣則始釋屩褐而閶闔是披然自是揚聲樹績出入乎郎曹潘臬之間者二十有餘年而後返林泉以遨嬉此則屈伸倚伏之不可知而先生獨逢其時者哉

  ○古菴毛先生像贊

  順之昔以通家子弟日侍於公也盖嘗見公貌古而氣清偶披圖而載拜驚面目之如生究公所立自堪不朽豈必恃此而後能久惟忠信以為基而繩尺之是守善積於生前譽光乎身後將使嗣子篤其孝思而鄉人望之如斗則雖有像無像或像之似與不似其何足以繫公之存與否然而有慨乎老成之不可作者則未嘗不快然於典刑之尚有嗚呼古之所謂鄉先生者公其人歟公其人歟

  ○弘齋黃先生像贊

  弘齋公教授於常者三年順之時在諸生中公為人溫厚平易多士樂而親之其去也空學舍而送之百里後來代公者匪人力為威虐以漁獵肆毒於多士多士厭苦弗忍則益相與思公公自教授遷宜黃令病歸以卒始公在常時子冏寔從後二十餘年冏復來游吾常多士喜於見冏如復見公也而冏属余為公贊余乃本多士之所以思公者為之贊而以勸夫為儒師者曰嶺之南儒以發身江之南儒以淑人淑人維何色笑相與舍有絃歌庭無夏楚繼公者誰或肆之毒其稍不饜鞭血相屬遂令膠庠化為圜獄不有虐者孰顯公慈匪我私公多士之思

  ○蔣雲壑像贊

  人見其以貲起家則以為力田致豐而傾身交游冠盖過從則又有俠士之風人望其高冠獸補則以為武人之容而丹青詞藻摸寫之工則又與墨客而爭雄盖是數者多不能兼而足以知翁之才無所不通也

  ○王思東像贊

  游閒而委蛇者其世冑之餘也氷雪而婥約者其山澤之臞也尊酒竹石者其所以自放而為逸也詩書禮法者其所以自檢而為儒也然余所取於思東子者世冑而無紈綺之習臞於外而中之腴也逸而不違乎俗儒而不類乎迂者也

  ○吳南圃像贊 【 吳生集父】

  眾競錐刀以貨易心誰能為讓市有還金終日執籌夜苦不足誰能為逸庭有象局其讓也遠于欺 其逸也近于 止嗚呼南圃可贊在此

  ○吳南洲像贊 【 吳生槃父】

  伯及季偕自出少同孤行亦埒克厥家匱以腴不自纖割其餘藥與粥及囹圄舟于河登溺徒贊南洲視南圃徵叔銘我非詡

  ○運使黃慎齋像贊 【 戶郎憲卿之祖】

  嗚呼丞倅宦歸珍貝滿屋公二千石廩不贏粟鄉吏跑哮亦猛于虎公官四品歛若處女倚勢浚賄沒身則止門衰祚薄亦有餘恥公沒卅年清風未已誰克嗣之不在孫子

  ○殷教官石城像贊

  八舉不第而貢於庠一官不試而歸於鄉胡為乎其進之逡廵其所不能必者人胡為乎退之銳果其所可必者我逡廵其進非才之病銳果其退維志之遂盖我之可必者終不以易乎人之不可必者也

  ○某教官像贊

  為隱士不如為校官為校官不如為顯宦世人之論則然而君去彼而取此者豈其數奇則然盖君之心則亦以為高牙大纛之榮不足以易其詩書庠序之樂詩書庠序之樂又不足以易其清泉白石之適也耶是君之所以去彼而取此也歟

  ◆祭文

  啟聖祠祭文

  永州祭柳子厚文

  祭萬古齋文

  祭萬希菴文

  祭白洛原文

  祭丘思菴文

  祭楊細林文

  祭孫南野太僕文

  祭胡評事省齋文

  祭有懷府君文

  祭祖廟文

  祭弓矢文

  祭六纛司旗牌司刀之神文

  祭刀文

  ○啟聖祠祭文

  維公濬哲淵靜冑衍神明饘粥承家永有令名孕靈儲秀篤生聖子地維天柱賴以弗圯五帝避德三王讓功窮本反始誰為之宗若古祭川先河後海因委遡源厥義攸在于王建極隆師象賢廢禮允興必公焉先昔也蒸嘗不出闕里今也新宮徧彼寰宇昔也二丁祀止素王今也父子俎豆兩堂兩堂伊何干泮之水儒林有輝素襟咸喜釁器用幣茲惟一初來格來歆用奠厥居仰徼神休作我士氣父教子率三綱永繫

  ○永州祭柳子厚文 【 代父作】

  竊惟山川之與人文同於擅天地之靈秘顧若有神物愛惜乎其間深扃固鑰而不輕以示永之山水天作地藏經幾何年埋沒于灌莽蛇豕之區至公始大發其壞偉而搜剔其荒翳公之文章開陽闔陰固所自得至於縱其幽遐詭譎之觀而邃其要眇沉鬱之思則江山不為無助而公之窮愁困阨豈造物者亦有深意盖公之自記鈷鉧小丘也嘗以賀茲丘之有遭而韓退之亦以公窮不久斥不極或不能以文自見於世歷千載而較失得亦何尤乎偃蹇而擯棄某少而誦公之文見其模寫物狀則巳爽然神遊黃山之顛冉溪之涘今來吏茲土周覽四顧而親覩其所謂廻奇獻巧者則又恍然若見秋公之文而挹其餘波之綺麗自顧樗散之才未能庶幾乎公之愚而戒貪于鼠懲猛于蛇敢不因公言以自勵睠風景之如昔想公之神恒往來于斯地聊奠觴而陳詞尚彷彿其來至

  ○祭萬古齋文

  庚寅之歲余客陽羡公來顧余寔始識面識面之初遂以知心朱絃白雪相與賞音惟公老成行方志古余也何人自知疏鹵豈足禆公辱公節取過則相規善則相許一日過余奉幣以告余有二子煩君教詔佛廬仙洞水曲山窈携壺擔盒與余相邀花木玲瓏禽鳥啾啁流目傾耳永日遊遨或時閉門對坐一室奇文共賞疑義與析清言不足或繼以奕晨飡相逢忽焉日昳余有所往不告於僮僮來相尋知必在公公命家人為具客食家人不問知余為客綢繆往復踰四五年曾無一日曠不周旋公訓桐廬余赴宮寮心豈不邇其地則逢逮公解官余亦屏居握手一笑歡言如初通家之誼婚媾自此公有女孫以字吾子朋友或言師生之拘公曰何傷古有蔡朱尚期白首賴公劘礪公不我留忽焉厭世属纊以前神氣清皛顧謂二子事豈有了荊溪山水昔陪公游余今復來愴公其休死生常理抑又何恠不敢負公恃此心在與公二子敢忘切磋尊聞行知矢言勿磨鈍穸在茲舉我觴奠敘往悵命公其我鑒

  ○祭萬希菴文

  昔夫子之有訓曰觀過以知仁求無過於過中故忠原而孝申嗟惟君之為儒宿誦習乎禮經在節哀以順變不毀性而危生胡聞訃而一慟竟疾疢乎膏盲始三日而絕漿遂五月而云亡固衷情之獨感不自知其何因雖俯就之有違亦仁可以殺身繄銜哀而入骨諒雖死而不化命縗絰以為歛見先君於地下惟君質之敦厚宿余心之所契始吊君於凷土覺形神之頓異余既已為君而心憂君猶尚慷慨而竟氣苟一息之未亡尚前修之可冀復謂予以久要期規我而無棄曾晤語之幾時忽憑棺而殞涕茲日月之有期從先君以即竁寄一哀以陳詞亦何盡乎余意

  ○祭白洛原文

  國重世臣鄉推世冑兩葉八座公承其後蚤謝紈綺之習遂擅文儒之右課詞非鮑謝不談論文則漢秦是究爰揮霍乎藻思蔚朝華而夕秀雖字畫之細微亦鍾王其步驟故白氏自尚書公以來賓客滿海內而公少年聲價遂籍籍乎人口及卅四而登第眾巳謂其屈久歷春曹與青官惟才藝之堪授忽賜玦而遠投何奇數之見遘幾逡廵乎州郡復郎署之入又晚稍遷乎璽卿近龍光於密宥謂天衢之既亨痛長駕之中覆惟令子兮承芳可謂死而不朽憶先給事之與尚書中丞兩公寔同朝而契厚及愚父子蒙先人之業復與公仕途而相邂逅禁門鐘漏幾廻聯珮而追隨鄉園花月累歲慇懃乎杯酒茲就賓位而恍惚猶疑音容之在覯廼寄詞于一哀兼特牢以為侑惟公其鑒之

  ○祭丘思菴文

  自余少時頗負迂僻空濶乎寥廓之翔而泥滓乎鄉人之處糠粃乎世故而蠓蠛乎禮法然間以語人則人漫不省為何說余見世人所為小者計刀錐之獲大者競旂常之勳粗者土偶乎衣帽履綦細者筆舌乎儒墨是非零碎乎米鹽甕盎劻勷於吊慶酒餔熬鼎旋蟻無頃時休則余亦不省為何事以是踽然四顧幾成恠人里閈之間一見吾子遂託金石以為可與同心者在古惟漆園生在今惟子而已自是往還昊必建燭宵必及鐘或子言而我喏或我嘲而子噱或談鋒競起或閴然一默子既睨空一世而偶余余亦塊然獨居而偕子然不知者則以為吾兩人皆若狂其知者則以為相與切劘文章砥礪節氣而巳至其散髮而箕踞瞬目而跳嘯其所快然會意處雖余兩人亦不能自知也但覺吾見子則然見人則不然耳及余以雕蟲末技得廁聲利之塗餂腥染膏終日攢眉而子以樗櫟託跡遂志寂寞之野茹菽齒冰終日嬉嬉然子在寂寞之野而余未嘗羡子之高余涉聲利之塗而子未嘗疑我之膩以為猶是心也余以疏率果非適用屢進屢黜得返初服以從子子見余且泣且笑曰不意子之能自全也自是相與過從議論如曩時而情好有加焉子自三十以外則已决意絕進取然子重廉恥故不能妄得一錢子性高簡故又不能治生居常授書為生卒以懶罷已而賣藥為生又以懶罷而獨注意攻古文詞上摹秦漢然復以病罷棲棲環堵饘粥不聊既乃從祿仕得寧陽教諭雖非素所好然亦以謂此官可隱也盖莊生所云蒿目而憂世决性命以饕富貴此兩者皆謂之天弢而子皆解之余趣向雖與子同然能解其一而猶未能脫然於其一常以愧子而子乃更以余為是也余近年懶病亦如子乃始不復蒿目於世而子不及見矣不知子尚以余為是邪為非是耶子交游甚簡然人或託以事最忠信可仗余嘗中夜與子臥偶論一二心事妻子不得聞者子曰吾恨不為浣沙女余笑曰子之信豈待投瀨哉嗟乎自子之存吾於鄉曲得友一人焉自子之沒則一人亦盡矣雖然子子桑扈也吾豈敢以慟累子之魂聊述吾兩人平生所以相與於世外者以告子嗚呼子死伏其無有發余之狂言秋雖然子有不死者其尚能聽余之狂言矣乎

  ○祭楊細林文 【 禮郎豫孫之父】

  禮經有兄弟越在他國而生不相識死則為位而哭之之禮同年之誼比於兄弟惟僕與公辱同登於戊子而未嘗展賓階之儀未嘗通束修之問聞公死而哀之亦可比於兄弟不相識而哭之之禮矣乎僕雖不獲奉教於公而交於公之子祠部君祠部君尚友四方之士而尤綣綣於余盖公家庭議論不鄙夷余之故祠部君嘗自南都歸公刻期而望之過期而不至則公形之夢曰吾子留唐君所也巳而果然夫公意其子之留吾所而至於形諸夢祠部君果留吾所而至於符公之夢則公父子之於余可知矣然則公之知余非特以同年之故而余之衣公盖亦不專於以同年之故矣公博雅為儒宜其可以俯拾青紫而竟蹶於南宮之試廉敏為吏宜其可以坐致通顯而卒困於州郡之職盖所謂厚積而薄發以遺其諸後宜乎禮部君之蔚為聞人而諸子之克世其家學也然則公其可以無憾矣余之文非特以哀公其亦以慰公也夫

  ○祭孫南野太僕文 【 代有懷翁作】

  公之先人以侯樹勳侯雖不嗣猶大其門數世之後遂以儒顯顯惟邁跡亨衢是踐人皆謂公出自紈袴公之居官一如寒窶馬羸衣敝何履之素約巳奉法繩法而步問公之官囊無餘蓄問公之家亦有夏屋公瘠於官不繫其家晏嬰巨族豆無掩猳公裕於家不繫其官子荊居室苟合而完刑曹郡守外臺大僕孰云宦成節則愈確公無渝節眾有好醜一忤於世自反何疚欣然歸來燕居恂恂室無姬侍庭無雜賓尤避名勢逍遙角巾鄉人見之不知貴人余辱於公爰締婚媾婚媾則新交誼則舊兩家相望里閈之間匪朝伊夕載往載還余厭紛囂公耽恬寂真率之會兩心莫逆方期與公共保歲寒胡奪之速忽焉盖棺公之云亡論在鄉評請祭於社曰鄉先生死而不朽公則何憾老失良朋能不我嘆表公之墓豈足彰公庶無愧詞僉言實同春還隴樹公窆有期陳此薄奠文以侑之

  ○祭胡評事省齋文

  嗚呼事有至急者病而需艾溺而需瓠是朼然當其膏盲無虞則三年之艾等於腐草舟檘足恃則千金之瓠輕於敝箒自公之存東南承平且二百年戴白老儂不識兜鍪殳戟為何物縉紳學士相與弄筆墨婉孌嬉游而巳公方且日夜經營乎縱橫韜鈐之變每賓客滿座談鋒迅發真若旗鼓相對霆雹交繳何其壯也然持三年之艾而貰於飽食徤步之人懷千金之瓠而衒於亡流穩楫之時則言者類於迂濶聽者厭其強聒一旦盜駭海隅毒滿郡國上官諸公乃始倚公以計謀而公頹乎老且病矣公既死海氛益張謀夫喑啞于是向之婉孌嬉游目公為迂濶者皆凜凜愁不保其孥相與注心聚耳冀公之一強聒而不可得嗚呼此何以異於膏盲亟矣而適喪其蓄艾中流失船而又碎其一瓠也哉其時之不遭乎公公之杯遭秋時也然公之子亘公嘗教之武舉而習聞乎家庭韜鈐之說則夫效三年之用而收千金之賞又安知不在後人也耶某因祭公而敘公之存沒繫乎時事者若此他可畧也惟公享之

  ○祭有懷府君文

  順之不孝罪惡深重居常不能承順顏色臨病不能盡心醫藥以致先考殞歿終天之痛無所復言每一哀至恨不即死早侍先考於地下行復自念先考百年門戶付托之重苟活至今顧平生頗無富貴之心年垂五十用世一念亦漸冷落不圖喪期內外兩承朝命臣子之義不敢逡廵謹於三月間赴京顧世事之安危休戚不敢知此身之禍福利害不敢知苟時有可為不敢不竭駑鈍之才時遇多艱不敢忘致身之義時或可退不敢昩保身之幾此先考之所以垂教而順之之所以自立者也

  ○祭祖廟文

  伏惟我祖宗世以忠厚傳家永嗣至我先考克繼世德而益修之順之少事先考見其孜孜惻怛雖一螻蟻草木亦不忍傷順之欽承 敕命視師浙直顧生殺誅宥有 天命 君師在順之不敢專但念祖宗一脉之緒必不肯輕以人命易巳功名至檿不得巳而後殺之謹此告知祖宗伏惟昭鑒

  ○祭弓矢文

  天實生乎五材人爰作乎五兵顧明昏之異用則或替而或興惟及遠而洞堅尤弓矢之為利有事則以戰勝無事用諸禮義匡四方之宿心竊有冀乎斯技少多病而未能深自慚於游藝屬園田之再返幸旅力之既閒謝冠簪于北闕學馳獵於南山審機括於心契獲縱送於口傳既耽玩而忘倦遂拈弄以經年賴明靈之默贊似有牖乎余衷時絃鵠之應聲若迅呼于順風茲歲終而告成嚮明靈以徼福雙有適于力巧一無誤于手目尚進藝於德途中此心而為鵠惟明靈其享之

  ○祭六纛司旗牌司刀之神文

  生者陽道殺者陰道天生天殺雖云並用而上帝好生不得已而殺之上帝不得已而以司殺之權寄之天子天子不得已而以司殺之權付之閫外之臣必不得已而後殺所以體天心也上古有罪者一人不殺則千萬人不能生故殺人所以生人也今臣獲亂兵六人實為殺人之始敢告上帝不得已之意伏惟照鑒

  ○祭刀文

  嗚呼上帝厭亂此刀不敢不用上帝好生此刀不可輕用某欽承 朝命給有旗牌今殺亂兵是為用刀之始敢告司刀之神伏惟照鑒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志銘一

  ◆志銘一

  僉事孫公墓志銘

  運使張東洛墓碑銘

  吏部郎中薛西原墓志銘

  吏部郎中林東城墓志銘

  刑部郎中唐嘿菴墓志銘

  禮部郎中李君墓志銘

  戶部郎中林君墓志銘

  施推官墓志銘

  松陽知縣胡君墓志銘

  興國州同知徐公墓志銘

  信豐訓導殷君墓志銘

  趙府奉祀正王君墓志銘

  都督沈紫江生墓碑記

  指揮僉事湯雪江墓碑銘

  儀賓李公墓志銘

  ○僉事孫公墓志銘

  公諱璽字朝信嘉興平湖人也其先世徙自松江之華亭所居南有九峰東有盛溪因自號峯溪道人弘治辛酉舉浙江鄉試登正德戊辰進士除興化知縣四年陞揚州府同知幾年陞南京宗人府經歷尋丁外艱服除陞山東按察司僉事提督京畿屯餉調雲南僉事坐撫按搆怨奏逮二司是時公已陞山西參議矣仍落山西僉事乙未 朝覲之歲以老罷歸最前後仕途二十八年歸十年而卒年七十有一嘉靖甲辰六月二日也公為人寬厚持重內剛外和其所居官不擇劇易不計利害智巧所避毅然任之其有蹉跌亦不為悔嘗言興利易而除害難然除害所以興利也其在興化興化豪徐恩與其宗人交賂權貴猾賊邑中恩以白衣入粟補興化所千戶綰所印而所中諸心芊戶反悒悒出恩下不敢喘令丞左右亦多為恩耳目者率常把令丞陰事令丞欲圖恩懼不能制得反噬公始至恩繡胸背持剌上謁公拒卻之然亦未遽誦言罪恩也而邑人亦無敢告言恩者乃稍稍以輕罪笞其一二宗人以風指百姓百姓乃敢告恩最後得其謀殺道姑攫財事遂密擒恩獄中考按盡得恩與其宗人諸不法狀因繫殺恩而宗人坐死者數人邑中為清公始至邑歲饑捐公廩代民輸自是孜孜民隱平徭清賦養老長孤居數年邑以治稱□之日邑人攀擁不得行而徐豪家獨銜公不巳祠公云即持金數千走京師賂閹官瑞蘄反其獄且中公奏下廵鹽張御史正德時諸閹專而瑞尤有名所謂瑞張也御史顧望窮索公過失數月不得則令公與豪家同囚繫困辱之乃為書抵御史其語深切抉摘御史隱曲御史得書大慙恧竟引疾去後代者至踰年其事乃白已而為揚州府同知揚興化所属郡也始御史之勘徐獄也以属淮安守某盱眙令某咸受賂詭法巧詆公罪不克至是兩人為他御史所論公又往勘之罪不至罷卒從減論後兩人愧謝公公絕口不道前事人益以為長者同知職清軍而軍解失文據者例充軍時解人當坐者若干人公請於上官以為軍一人則解者二人解者軍則別解者又金人矣牽連無已時請限以一月首免別給文以行便上官下其法所部郡邑為例頃之淮揚饑公往賑泰州所活凡三萬餘人是時宸濠反江西攻安慶公奉檄守儀真扼江之衝捕儀賓之為諜者與其黨十餘人 敕旌其功嘗以僉事奉 命丈皇莊草塲地土清其地之為奄戚所漁奪者悉歸之民薊州銀冶盜嘯聚千餘乘利據險為患公攝兵備選能吏馳上山寨榜示禍福各自縛詣公公罪其首餘牒遣復業及徙雲南分廵洱海道麗江土官川蜀爭金沙江讐殺公會勘其事土官以土金賂同勘者久伺卒莫敢賂公由此解讐奉約束如故大同經兩亂後卒伍驕悍少不當意輒負怙跳躑以為常公以山西僉事廵大同盡心撫馭人賴安堵頃之吉囊入寇斬首多以贊晝功 賜金自為令即力薰大豪及在薊州洱海大同倥偬盜賊蠻夷反側兵戈之間而勘地土時則尤以一文吏與貂璫肺腑爭氣力上下公處之未嘗不辦竟以不能俯仰故不至大官在山西嘗衣豸衣見廵按廵按怒以為慢已因考察中之遂以罷自知縣徙同知自同知徙經歷也亦坐不能曲事鄉大夫之有力者故卒為所擠尤不喜通權貴人為山東僉事時以屯田居京師久之永嘉張公為相故交也同年桂公為冢宰未嘗一私伺其門以是往往齟齬于世至其清修之節則人亦不得而疵也總兵某嘗間餽寶帶鉤不啟封而還之雲南夷俗廵守行部輒有饋獻納則喜拒則疑且恚公拒之卒無敢疑且恚者大理經歷以鄉人故潛置蒼石文書簏中假公移投入公亦潛還之不發其事平生自俸貲外無所取其俸貲亦多以散諸宗姻族卒之日篋笥敝衣而已性尤喜詩自罷歸居閒則詩益多有雲山履歷稿藏于家公之先諱某者居華亭國初被薦署縣學教諭事至公之祖諱忠自華亭徙平湖者也父諱軒封宗人府經歷母張氏贈宜人子女各一人子植舉進士為刑部主事植始聞公病脾疏請歸養歸踰年而公卒將葬植來請銘余以未及識公固辭植曰余先君則知子矣先君每誦子之文而得子之為人恨老不及見子此行盖先君意也因涕泣固請嗟乎余何足以辱公之知而亦烏能有述於公也哉於是按公之壻禮部員外郎錢萱所為狀與公所上張御史書論徐豪事而次序之不敢增損焉懼失實也銘曰噬嗑腊肉或遇之毒終利用獄盤桓居貞有膏其屯卒困於臀嗚呼古稱巧宦四至九卿公豈其拙我則是銘

  ○運使張東洛墓碑銘

  張公諱愷字元之號企齋後更以其所居為號曰東落先世居江陰至公父始徙無錫故今為無錫人公以成化甲辰中進士遭父喪服除授兵部職方司主事守山海關任滿改刑部主事落職為順德府管馬通判歷東平州知州黎平府知府又落職家居用言官薦起知太原府未任轉福建都轉運鹽使司運使致仕歸凡若干年而卒年八十有六為人狷介自植於不潔一無所屑其居官所至公廉執法不肯小有所詘其志其在山海關關故籍錢於旅人以給官用公即移檄永平府使量出官帑代其費至今便之歷順德東平黎平三州郡皆有惠利在民務先禮教而後誅罰其自東平徙黎平也東平人至涕泣遮道不忍其去公平生既不受人一介人亦不敢輕以一介溷公自為進士服除赴選邑令贐之二十金公謝卻之其後為運使罷歸諸賈人力請致羡餘九百金於公公拒弗內也獨在東平時受一帶於郡人太守張鄜鄜重義人也年九十餘矣未嘗謁於有司公去東平獨率子弟出餞且請贈公兩帶公辭不獲而受其一惟公能致鄜之出惟鄜能致公之受盖兩相為重云其在黎平黎平所治苗獠獸伏谿峝間頑獷不可羈紲而府治寓湖廣五開衛城諸苗入辦稅錢率為官軍攫取不敢入以是多逋課又舊設撫苗官苞苴黷貨大為諸苗害公力請罷之且移文湖廣諸司嚴戢官軍由是諸苗始出入城郭無所苦而稅錢得完諸苗有仇殺積十餘年不解者公與刻日為盟遂解去自是賢聲著蠻中在運司公清如州郡時鈐束貴勢人不得占鹽公雖以廉幹強直為上下所快亦以此取嫉於人故屢奮而屢蹶其自刑曹而出順德也坐中官羅織諸曹或謂公居曹未久可自白公曰諸昔皆無辜我何用獨免為在黎平上官以不時謁為咎然竟不往因齟齬力請謝病值閹瑾怒罰米奪官則又蹶在運司為忌者所論則又蹶硜硜不肯少貶而世遂亦不能容公然其忠信著乎其官靖節孚乎其鄉則雖嫉公者固亦不得掩也公壯歲嚴毅晚更益以寬和絕聲色綺麗博奕之好罷歸三十餘年未嘗一詣公府里人高其義有曲直多就公决公死時篋中無一金之積嘗有盜夜突入其室發篋空無所得怏怏去公為詩識之曰平生不受一文賄垂老猶疑千鏹藏所著有詩文若干卷及備遺錄補贊四臣事評螾竅餘音諸書共若干卷藏於家張氏先世皆不仕而公父襸以公故贈奉議大夫娶於鄧而生公自公之存諸子諸孫巳至二十餘人惛為儒稱其家風其詳在狀誌中公卒於嘉靖戊戌五月八日次子塘等將葬公於萬安鄉之新阡啟公配過華二宜人之兆合焉而以墓道之碑請於余余昔讀貢禹有言居官而致富者為雄桀處家而得利者為豪雋夫漢之俗尚近古然已如此又何責於後世之靡靡者乎以余耳目所見聞有不勝可慨者也然則銘公其可辭銘曰世下而趨純白日渝皦皦張公潔志勵行始官刑曹值閹見傾與僚同禍而不自明骯髒獨信遂與世屯既奮而飛復曳其輪好公嫉公世有千態惟公抗節終始一槩公歸於家四壁故廬閉門終日左圖右書繁華滿前公一不好枵然空篋為盜之笑三十餘年不出戶庭鄉人慕公曰此典刑鄉人慕公曲直就辨縉紳慕公罕見其面如公篤行今也則亡刻辭於墓以愧墨夫

  ○吏部郎中薛西原墓志銘 【 通篇從著書立論】

  西原先生姓薛氏名蕙字君采先生憫學者漓于多岐作約言學者執言詮以求見聖人之心而不能自見其心也作五經雜說方士穿鑿乎性命之外而不知養性之為養生也世儒泥象于有無之內而不知無為之為有為也作老子解先生之學無所不窺不名一家中歲始好養生家言自是絕去文字收歛耳目澄慮默照如是者若干年而卒未之有得也久之乃悟曰此生死障耳不足學然因是讀老子及瞿曇氏書得其虛靜慧寂之說不逆于心巳而證之六經及濂洛諸說至於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曰是矣是矣故其學一以復性為鵠以慎獨為括以喜怒哀樂未發為奧以能知未發而至之為竅自是收歛耳目澄慮默照如是者又若干年而後信乎其心其自信之確也而後著之于書嗚呼心學之亡久矣有一人焉倡為本心之說眾且譁然老佛而詆之矣學者避老佛之形而畏其景雖精微之論出于古聖賢者且惑而不敢信矣先生直援世儒之所最詆者以自信而不惑其特立者歟先生少嘗刻鏤于詩世絕喜其工今所傳西原集者其少作也既有志于道則棄不復為雖為之亦絕不較工與否然西原集世爭慕效之而約言老子解好者希矣先生以正德甲戌舉進士授刑部主事病免起為刑部主事以才調吏部主事嘉靖中先生在吏部歷考功司郎中而罷後十八年辛丑正月九日以病卒于家年五十有三其罷也坐論大禮先生自為刑部時值武廟南狩抗疏諫禍叵測先生晏然後大禮之議起廼撰為人後解為人後辨奏入下獄巳而復其官然已為權貴人所不釋矣巳而竟主給事中某搆先生罪先生上書訟坐是罷後所搆事解吏部數移文促先生赴官時權貴人且張甚曰是可褰裳而蹈淵也哉竟屢薦不復起先生貌臞氣清行已素峻潔其才雖高然坦易洞朗破去厓岸豪傑皆慕與之交其庸眾亦無所嫉者獨以一二權貴人故至一斥遂不用先生方且藝圃灌花澹如也居鄉絕不肯為人干請至戚里有疾親為之檢方製藥嘗脫綿襖施凍者或曰焉得人人而濟之曰吾不愧此心耳始號西原居士後扁其齋曰大寧齋更號大寧齋居士而世猶稱西原先生云薛氏故隸偃師 國初以戍武乎遂為毫人祖琇父封吏部主事曰鎰自封主事君而上皆不顯然世推長者妣楊安人生三子先生其仲也與其季萱皆無子而伯兄蘭有一子曰存先生與蘭友愛甚其沒也蘭為之經紀其喪將葬先生于亳城南先塋之次而緘其遺書請銘於余無何蘭使人來速釸咀告葬期曰卒之歲某月某日近矣曩先生嘗寓書于余叩以致虛極守靜篤與未發之中其旨同異余未及復請於先生也竊妄意之寂而未嘗無感而未嘗有吾儒之所指為中也乎內有鍵而不出外有扞而不入老氏之所指為虛靜也乎以是復于先生先生其許我哉雖然先生之註老子則可謂得其髓者矣乃竊取先生之意而為之銘曰在昔老聃握玄化樞人皆競巧巳獨若愚吾師嘆焉其猶龍乎棼棼末學枝葉日繁豈不莞然而撥其根維聃之生寔是譙亳寂寥至今西原有作閉戶獨窺微言五千參諸孔庭獲我同然孔曰未發聃曰靜虛立教有二其究豈殊譬如入海所貴得珠其所從入孰一其途自是反躬精思力踐默然一悟與天游衍亳之南墟有鬱其墳嗚呼西原其尚何存

  ○吏部郎中林東城墓志銘

  嗚呼吾友東城林君古所謂敦行君子也紛華盛麗耳目之好一不膩乎其外獧巧慧辨機智之習一不鉤乎其心潔以律乎其身一束修之問畏之若苞苴然謙以裕秋其人一輿臺之賤接之若賓友然行必愜乎人之所安故不為嵬崖嶄嶻之行言必衡乎力之所抵故不為要眇浮濶之言嘉靖辛丑十一月二十日以吏部文選司郎中卒于京師年四十有四出其橐得銀四兩不能棺其寮友為之棺以歸歸不能葬郡守朱君州守黎君賻之錢以葬而黎君又使君之友陸位等狀君之行來請銘朱君黎君君在文選時所選廉平吏治其鄉者也君諱春字子仁始號方城以其先福建福清縣方城里人後改東城祖諱某父諱宏母某氏自君幾世而上有諱閏者始自福清以從戎隸泰州守禦所故君為泰州人林氏自徙泰州未有以儒顯者為儒自君始後君貴始贈其父宏為吏部文選司主事而封母某氏為太安人君始以窘故幾廢書者屢矣君讀書居常以竹筩注膏繫衣帶間惟所適則出膏於筩燃火讀書君父為漕卒君又獨與母妻織屨織屨讀書率以夜不睡嘗日中不能炊貰米於隣不得君行歌自若家人頗非恠之君自若君是時堅苦已如是已而受學於知州王君某與其鄉先生王君汝止兩王君故王陽明先生弟子君因此始聞致良知之說則心喜之至夜中睡醒無人處輒嘖嘖自喜不休遂欲以躬踐之則日以朱墨筆點記其意向臧否醇雜以自攷鏡人之乃悟曰此治病於標者也于是駸駸有意乎反本矣戊子舉鄉試壬辰舉會試第一登進士第選戶部廣西司主事調禮部主客司主事又自禮部調吏部文選司主事吏部故矜厓岸鎖門謝賓客雖親故人不往拜示自尊重而吏部以提熱柄故雖諸寮中率自羯羠相猜抵君色溫氣柔不以行能先人其在諸寮中悛悛下之唯謹其在同志中雖其名位絕不相埒者悛悛下之唯謹門無留賓日旰出部則徧走剌答諸賓客或羅致諸賓客講學意烝烝如也諸賓客人人自以林君親已其尤厚者則相與挾衾被櫛具往宿觀寺中講學竟夕以為常後為郎中官重益多事矣然猶如此以此諸寮中雖其志行與君絕不入者亦謂君長者不復猜也而善類因君以聯者為多君 【 提】 自束髮至盖棺未嘗一日不講學然君本以長厚清苦繩墨自立其於學也亦因其質之所近君為主事是時縉紳之士以講學會京師者數十人其聰明解悟能發揮師說者則多推山陰王君汝中其志行愊實則多推君與吉水羅君達夫羅君於朋友中最沉密矣然君猶面疵羅君以其露才也君之自歛可知巳王君汝中灑落而君小心周慎畫尺寸不敢失兩人操行不同然君獨心敬王君為主事久之轉驗封員外郎已而調文選司員外郎居一年母安人病癱臥君謝病歸養君居鄉則益悛悛謹甚如故儒生時家無一錢亦不以取於人家有一錢亦必以施於人侍母安人病病少間則出寓故所讀書處萬壽宮者與其故時友人及鄉之後生講學以其間走安豐就其故師王君叩所疑義每往必喜幸以為聞所未聞君於師推王君汝止於友推王君汝中君居官有未識王汝止者君與之言必曰吾師心齋說如是君居鄉有未識王汝中者君與之言必曰吾友龍溪說如是居久之赴官補稽勳郎中調文選郎君自為吏部主事泰州守某黷而虐君請於尚書黜之泰君鄉也尚書趦趄曰某未有劾者柰何君曰不實則罷主事遂以其人調邊地頃之南御史劾章至則其人也竟黜之後君赴官泊淮淮守某以次謁諸過客舟始及君供張又薄若不知君為吏部者後淮守入覲考下當遠調君為稽勳郎具白尚書以過淮事薦其廉靜懇乞留之更得調永平內郡二者其一遠嫌者不敢為其一怙勢者不能為而君為吏部若此然君長者常護人短其請黜泰州守事則尤為君所難君既長選事益思薦進賢人慎擇監司未令洗刷奉其職然事有曳掣或不能盡如所欲為則君自謂曰選曹之職欲上通於君與相冢宰之心下通於選人與天下人之心相冢宰之心未必選人與天下人之心選人與天下人之心未必相冢宰之心選曹居其閒欲兩合焉難矣雖然求無負乎吾心足矣君始調文選會御史論君受牌坊銀事雖眾以為妄然君獨自念束髮兢兢砥行遭點染居常引咎不愜欲解官又業巳為之既任事又曳掣縮縮不自得曹又多事君日夜其間固甚瘁居無何病一夕卒卒之日猶在曹不自知病病且革乃舁歸舍先是君嘗會朋友講曾子啟手足意懇惻聞者皆怵惕未數日君遂卒君問 【 結】 學幾二十年其膠解凍釋未知其何如也然自同志中語質行者必歸君君娶李氏封安人子四人曉暉曜昕曉檏而材能似尹啫也為庠生妻某氏暉聘某氏女一嫁王用賓葬以卒之明年某月某日墓在某所君不喜為華詞其舉第一應試文字及後所為詩古文務理道質而不豔如其人始君幼不知書父故苦貧也不能資君以書以餘子給事千戶王某所某奇君令與其子王烈同學書君自是始學書後父數見君讀書且喜且嗤之曰兒讀書固善然書可飽乎因取其書欲燒之君婉詞跪謝乃解後君貴常恩王氏厚報之自王烈以下禮節稱謂歲時起居一不改於故餘子時銘曰君嘗有言天然之門盎然出之不作好醜不為我偶不為人觭大心之窟如彼日月光照四垂樓臺殿闕糞壤鼠穴亦所不遺藏疾於藪有茹其垢蓄德之資有如寶然玉金在前其耀不施君子若愚■〈目爰〉■〈目爰〉姝姝不其淺而我韻君語勒石於墓式昭世規

  ○刑部郎中唐嘿菴墓志銘

  嘉靖乙巳三月二十九日刑部郎中嘿菴唐君卒於南京之官舍貧不能具棺殮尚書及諸寮賻之錢若干乃棺以還其家而知縣茅君又賻之錢為葬具茅君又將因邑諸生之請為之請於上司而祀君於鄉賢祠而以書來請銘君嘗為永豐知縣武定州知州吏民為之生祠以祀君謹按君在鎮江為鄉先生在永豐武定為循吏於銘法宜於是採君之姻友舉人陳君佐所為狀為之敘而銘之君諱侃字廷直號嘿菴家於丹徒之開沙祖諱用父贈南京刑部郎中諱漢母贈宜人嚴氏年十六入郡學為諸生正德癸酉舉於鄉久之以選為永豐知縣遷武定州知州巳而擢南京刑部員外郎轉郎中君自束髮至盖棺未嘗一日不兢兢砥厲名檢然於廉恥大閑則若生而成之年二十獨居所讀書處夜有奔者君峻拒之明旦遂移其處終不以其故語人為舉人入國學時出游得巨商所遺金不啟囊而還之君自少時其於貨利聲色中能嶄然不為所汙染若此平生尤以忠孝氣節自許為諸生時父以被囚繫上書請代弗得乃籍草地寢夏不帷冬不被如是者竟一年父免獄乃止居常清苦自刻及為州縣未嘗一日携妻子數千里外獨與一二垢衣村僕相朝夕而飯蔬羹豆榻茅以居有寒士所絕不堪者君曰我素然其治永豐武定永豐為江西刁訟邑而武定為山東悍州君既素豈第長者務掩人瑕疵其為吏尤欲以古教化先之不忍以■〈高攵〉朴苛細為能故所設科條其始若甚迂濶久之真誠溢出吏民至不忍欺紿遂以辦治稱江西俗尚鬼而永豐有嶽神祠居人奔走雜男女香火無空日永豐又素善為優閭里浸滛傳習謂永豐腔使民滛於欲而匱於財君曰此大蠹也立痛革之君為縣其有理之言雖賤吏必改容謝之立為之行其無理雖權勢人百方為請毫釐無所假借寬貸以是君居縣數年告訐請託之俗為之一變其在武定則尤以鎮靜拊綏疲人嘉靖戊戌章聖梓官往承天道山東上官檄君德州供張至則諸內奄牌校橫索百端挾威凌侮聲勢詾甚奴叱諸尊官鞭撻州縣假言供張不辦捕死矣欲以恐嚇錢物諸同事者皆懼逃去君獨橫身當之先是君命從者舁一空棺密置旁舍中及諸人索錢急君佯謂曰吾與若詣錢所受錢乃引之旁舍中指棺示之曰吾已辦死矣錢終不可得也諸人乃稍稍引去事遂以辦始君受命上官裒民間財甚鉅欲盡以給君猶恐不塞君曰以半往足矣至是所需又不及其半而以其餘還之公帑諸逃者皆被劾逮去而君乃受旌君本長者居常怡愉簡默溫溫不見臧否其為吏尤悃愊至其臨利害乃出鋒鍔片言折伏豪索敏銳集事絕出於精悍吏所不及如此君所居官率空橐以歸及 朝覲考滿入京師又率空橐以行以是著節聲亦以是淹滯於世為州縣皆五六年而後還然而上官亦往往有知君者至為考曰廉介若趙清獻人以為不誣在郡縣久人情吏事益練居刑曹尤以執法得情者聞君卒時年五十有九子果府學生先君一月卒女二壻李某王謚孫男三思忠思信幼者未名始君同邑有易洞丁君者好古道明於易以傳其子補齋君璣尤刻意清苦風節竦一時君為補齋入室弟子其風節亦似其師君又善教誘鄉里後進從君游者君誨之不專以文藝每曰湏使此心無愧神明可也其弟子浸浸有知嚮方者若朱錫王春王合節輩其著也合節以女婚君之孤孫君之卒也為之經紀其家而速余銘以終君之葬者亦合節也銘曰凡人為吏廉者或刻惟居長厚溫溫悃愊凡人於鄉貞每絕俗惟君渾然不露畛域州邑有言此吾卓侯鄉閭有言近古太丘經紀其家弟子事師賻葬崇祀是在有司考終譔美太史則宜

  ○禮部郎中李君墓志銘

  公姓李氏諱儒字宗文其先自嘉興徙居華亭之陸磊塘又徙泗涇於是世為華亭人大父諱常父諱柬以公故贈南京禮部主事李氏自贈主事公而上世以讀書好禮望于鄉然皆隱而弗耀至公始顯公亦久而後發自為邑庠生凡若干年而入太學又若干年為正德庚午始舉于鄉明年辛未中會試又病不能 廷對至甲戌始第進士公年四十餘矣人以謂公蓄久而發之遲且蘄于速售而公見時事不可其意遂謝病以去自是家居者又十年盖未嘗一日歷乎其官而亦已澹然無復有冀于世也因自號宜散以見其志會嘉靖初今天子詔起恬退之士若干人而公名在數中于是始就選為建寧推官屬郡缺守公攝守事凡一切利害當罷行者無不悉力為之未嘗以攝守故自苟而郡中望公亦如真守是以公雖佐郡而居守之日為多雖職專平刑而澤之及人不獨鞫□讞論間而巳為推官若干年擢南京禮部祠祭司主事南部為散吏而祠祭為清曹經歲不知案牘公之靖約尤宜于其官又三年陞南京刑部郎中公年五十有七人謂公尚可以待而公已决于去矣于是請老而歸者又八年而終是為嘉靖丁酉四月二十七日也嗚呼士之勇于進怯于退而忘其自潔也久矣公之行在古人不為奇然求之今世得數人焉如公者何其少也然就公而論則有兩說去于郎中之時者猶為易而去于進士之時者則為難盖宦成而不能去者有矣未有始進而必去者也去于正德之時者猶為易而去于嘉靖之時者則為難盖遇濁世而不能去者有矣未有治朝而必去者也豈莊生所謂以簪笏為柴柵者公固其人歟然公得以極幽居之樂而自肆于園池竹石之閒優游而至于老此其所得較之老死汨沒于奔走者何如也則公之高於人遠矣公儉朴而寡欲糲飰敝衣終身常然雖在官中亦然自建寧歸不載行李惟破篋貯書數卷而已公資于身者薄故繫于物者輕繫于物者輕故能處紛華而不留甘寂寞而不厭如是而世能攖之者少矣而况于一官之去就歟嘉靖庚寅予以年家子弟識公于潞河竊窺公貌古而氣清蕭然如在江海之上則未嘗不慕其為人退而詢其履歷尤可慕也後幾年而公卒諸子子忠等將葬公而以長史吳君所為狀請銘于予于是知公為尤詳公孝弟修于其家廉讓信乎其鄉多出于人之所難然公既以恬退有聞他可不具書也公母劉與繼母張皆贈安人配王封安人禮部員外郎諱皋之女子四人子忠子誠子欽子良子欽早卒餘三子皆太學生女二人壻太學生唐自明鄉進士姚篚孫男四人開閶闔闢開為邑庠生孫女四人初公之生母劉以產死故公平生痛母最深後諸子每欲為公擇葬地公輒泫然止之曰吾死必邇吾母于是子忠等葬公于某地先塋之次從公志也葬以卒之某年月日嗚呼是其可銘也已銘曰道世交喪潔者寡得車彌多舐彌下如蠅集垢檏不捨泊然不繫惟公者眾注以金獨以瓦百年考德在此也

  ○戶部郎中林君墓志銘 【 以細謹二字為骨】

  林氏之先自莆田徙居晉江之永福里君高祖梅徵孝廉不就父嶤縣學生方貢於大學會君貴推恩封承德郎戶部主事母李氏贈安人君諱性之宇帥吾一川其號自少受書於主事君君學既有所受而精之以思多所自得其所說易中庸時義自為庠生時諸經生則巳遵信之如前輩人已而久不第諸經生則益遵信其說如已第者所古教授常數十人僉事蕭君請以為子師賓禮之僉事有所屬吏以贓敗因私於君曰君脫我我厚謝君君曰某書生耳知為師授弟子經他非所敢聞也其人愧謝去嘉靖元年舉於鄉八年舉進士授浙江麗水縣知縣三年擢南京戶部山西司主事監龍江天策諸衛倉丁主事君憂服除改戶部浙江司主事為尚書梁公材所知委監龍慶古北口倉三年遷貴州司員外郎監天津倉以病乞改南京遂遷南京戶部廣西司郎中過家病卒年五十二君為人悃愊質訥葸葸細謹 【 綱領】 世俗一切鉤距機警鑿空籠罩之巧非特有所恥而不為亦若其性有所必不可移而為之然者以是居鄉亦以是為吏以是待其良吏民亦以是待其頑吏民所至未嘗一有所變其始令麗水也或以麗水巖邑非擊摶不可集事君唯唯然竟不變久之邑亦以治而豪黠吏空手坐曹中至不能具饘糜山谷素捍文網之民有十餘年名捕不能得而涕泣頓首歸誠於君之一言者邑故有窑課後窑戶以課重徙盡則均其課於並窑居人之不為窑者至君疏除其額凡若于會造籍時里中以竄絕自言者三十餘戶吏以為無故减三十餘戶且得罪君竟减之守令本以盈課額多戶口為功最而君之為令盖如此律令倉法最重坐者往往累死而老倉曹方收粟時貪升斗之賄不擇美惡乾濕歲久浥爛輒繫死不能賠死則連繫其妻子坐監龍江倉時欵欵戒語其屬曰柰何以升斗故坐重法乎頃之適有浥爛坐罪者君輒愀然曰柰何以升斗故坐人重法乎遂命發數倉粟與其浥爛者均給於軍曰此一軍所虧粟粒耳于是諸屬感泣至不忍犯法其在龍慶以為商賈邊儲所本商賈病則粟不來粟不來則邊人坐困故一切條去其所不便高其價以招之自是粟溢於廩而君得以時其出納以濟邊人之急至在天津時值倉粟空又寒凍餉道阻軍無所食君即奏請發旁近德州倉粟給天津軍三月食或謂于法不得相借君不為止已而朝廷竟從君議當是時微君一軍幾詾詾君本細謹畏事為戶部慎出納守尺寸法不敢失至其越法有所移用如天津時事而曲法有所寬貸如龍江倉時事有足多者仕宦十五六年歷縣令戶曹最久家無多貲割田四十畝以給族人之不能婚與葬者居鄉縮縮循謹甚既卒邑諸生具君行誼請祀君鄉賢祠有司覈實如諸生言君娶云云于是君之鄉人洪君朝選狀君之行而一新且因洪君以請銘於余余嘗識君於同年中以為他人忠詐險易非久與之處不能知至君固可望而知也為之銘曰百姓之譽可以非道于鄉曲之聞可以詭行得盖其暫也或然而久則未嘗不忒惟君既去而邑人以思既沒而鄉人是式吾據是以為銘庶幾不蔽乎君之德

  ○施推官墓志銘

  公無錫人也姓施氏諱誾字克和□號靜觀居士以貢為平樂府推官致仕歸凡十六年今年嘉靖丁酉七月一日卒年七十有七越三月辛亥望日葬于惠山從先人之兆也公自少讀書能為文章及年五十餘始得官而平樂在南荒水陸之途且七八千里公素疏散不喜為吏雖強往非其樂也滿三載卒棄去公磊犖魁岸負氣少所屈下又善談對客呫呫不休意所蓄藏如噎物必吐之乃已故不能媕婀以久干官亦不能沉浮以媚于鄉里或有過雖親故必剖露無所隱或不可其意雖貴勢必眾中噍罵之恐其不聞以是人多畏其口為推官時值猺酋放橫上官以公口辨遣人谿峝山諭酋酋為之愧屈剽掠一息性喜為詩尤好陸放翁之作所著有北遊錄粵南紀游靜翁遺稿其中所載詩為多大抵皆師放翁而似之者其在平樂意所感慨亦往往寓之於詩郡產蓮酒諸貴官往往下郡恣所取無限度民苦之公曰酒有盡而索者無盡雖涸江水為酒亦不能給也因作詩以諷諸貴官慙之自是少索蓮酒者既罷歸家無厚儲則一以其力寓之于詩後年益老病痺家益蕭然公絕不以屑意而吟詩如故既病痺不可起公曰世所謂諱死者此騃孺子耳死即死何足藉乎及死猶自謔曰吾如負債者今限滿湏償耳嗚呼此豈所謂達人者耶公父諱廉為醫學訓科施故醫也至訓科名益顯訓科子惟公一人而有女二一女嫁于龔訓科君所命公字而子之名漸者龔氏妹所生子也初公未有子因子漸于是尚冀自冈子也後公果自有子曰渙矣復夭死故漸未歸龔氏雖自渙在時公愛漸與渙等漸有子陽得公亦撫而教之如其孫公卒漸行三年喪以子報之觀公之所以待漸與漸之所以報公者鄉人皆以為厚而余以此未知公之心也嗚呼甥舅之不相為後也久矣古者緣恩以制服據義以立宗故袒免無服之族人且得相後而功服之甥舅且不得相後是古人所以敬祖重宗也誰能易之以公之意固知漸之不能久于施氏而况施氏之有後無後固不在漸矣觀公嘗錄水東日記所載周氏之事及朱子答汪尚書之書而自題其後盖不以周氏之祭其外家為是而必以朱子為外家立後之言為不可易也此固公之所以陰屬意于漸者與公之力既不及自為而有待于漸漸之力于今又未能為也將有待于其後與漸好古知禮必能愛公以德而不負于公也公有女一人嫁莫因余與漸雅善雖不足以知公然漸之請不可辭乃序而銘曰古者立後惟祧是守惟族無遠族異則否公選于族未得其人我施自出甥也則親曰字我甥以待有子天胡不然有子而死公所未為甥能代之施鬼無餒終將賴之若古有訓愛之在德預為此言以勒幽石

  ○松陽知縣胡君墓志銘

  君既卒而余往吊其家君之弟露出所遺囑示余大要教諸子弟孝友廉謹退讓或各隨其材性所病而分與之藥井井一如家人居常語其字畫遒謹亦與君平時手書無異盖前屬纊三日也及屬纊露請訣無他言第曰做人做人嗟乎死生亦大矣能精明若是是足以知君矣君年四十餘游南都師事呂先生仲木鄒先生謙之始聞古儒者之學時尚以牽於舉業故未能竟其意也君自南都歸而余罷編修家居時時與其弟露候余君峭立直剛而露恂恂朴實余心喜兩君之為人每相過輒竟日語其語太率世所謂迂僻者而兩君獨心喜之然君之意每若恨於向未有聞先生長者之言既有聞於先生長者之言而巳晚者余嘗謂之曰回頭即岸矣何晚之云嗟乎君今卒矣岸乎與否君其自知之矣而余竊謂觀君所以處死其足以知君者也君且卒囑其弟請余銘君之墓君諱雲字雨之號霽齋胡氏譜相傳以為安定先生之後自海陵徙無錫大父諱轅父諱岳號西崖君自幼寡言笑不嬉弄不敏於他藝亦不習於便獧稍長習舉子業為文豐約拘縱有法其居庠所與游多豪士至戊子歲舉於鄉余亦以是歲舉己丑君下會聞母喪而奔哀號勞頓涉數千里入門骨立每哭輒仆三月後始力疾營葬事三年未嘗展顏色自君痛西崖之早世也揭一聯於書舍曰思親每憶臨危日對卷常懷赴考時弟露稍疾痛則君竟夕不寐露有三子接而殤也露顰君為之蹙於額露展君為之解於頤君之病也露左右寢處如子盖君所以感之戊戌又不第始就選為松陽知縣松陽處州屬邑也處州古稱難治而松陽僻在山岩中先是數饉於水又屬開鑛居人爭駭散君周旋撫諭僅而安集其諸奄校以鑛事至者又競欲庖勃威君以浚於民而土人之不逞者又陰唆之君慷慨辨詰不少屈竟與抗禮君又素廉摭拾無所得其人至相誡曰毋生事非他縣比也是以鑛事首尾二年而民不甚騷君尤為分廵胡君有恒所知胡君介士也嘗謂君曰官如水衙如氷我最甘於清苦猶不及也松之俗嫁女破產雖富族亦多不舉女有踰四十不能妻者雖其良族亦率以搶婚為常事君患之始下令曰母溺女溺女重者坐之又以為母子天性也惟痛節其送女之費則女可蕃女可蕃則搶婚可不禁而息又下令曰送女母過若干過若干重坐之由是女亦浸育然去官竟以搶婚事也始諸生王宰聘徐女有豪者奪而婚諸其子君怒將置之法遂誣君於上官反覆辨詰久之事白矣然竟以誤 朝覲遂坐罷君性剛微類褊於人不能瓦合其為令尤不肯脂韋骫法務在惠貧弱抑豪強其抑豪強也取中法而已三年未嘗杖殺一人君既歸每獨坐一小池亭或時與諸相知游息論學其間既老矣不復泛觀他書惟好王陽明先生文集日玩誦之有疾尚手摘其要語以為子孫訓其居閒非慶吊未嘗輒入郡邑城或時入郡城一問訊余也始君為小沁柘焉嵌以臨深字而問銘於余余未及銘而君卒矣于是銘其墓君娶云云銘曰眾之生也如偶借機自多其能逮其卒也如偶去機遂顛其靈君之生也趄趄踽踽不能為巧逮其卒也垂絕之言一何了了不遭於生而妥於死盖音人有言豈以其重若彼而其輕若此

  ○興國州同知徐公墓志銘

  復齋徐公既卒且葬而公之妻卞孺人寔先公卒至是合焉子顯佶等詣余請銘余姻也宜铭公公諱徽字朝典家於武進新塘之板橋大父錡父封戶部主事璟璟娶於陳為兵部尚書節愍公洽女孫封太恭人是生公公幼讀書善記雋於文詞自為諸生及與余大父給事公同時給事公故名士而公伯兄朝文與馳騁上下兩人决相善也公妻又唐之自出與給事公有連公既師事伯兄而往來於給事公所切劘砥淬其文益昌後伯兄與給事公同時登第去而公獨逡廵庠序間無所遇久之始以貢為太學生則公年且四十餘矣又數年而選興國州同知楚俗呰窳而興國負山阻習獷悍同知職主賦頑黠逋租戲獄為常官司相沿一切以鞭箠鉗鈦從事猶不能集公獨深隱之為弛其禁或時自割俸代之償興國人往往惠公然其頑尚逋租如故時態公終不痛繩督之其諸科條張設類多所縱舍公本魁岸峭直居鄉曲間不肯與齷齪輩游又不能忍人之過或面誚讓至其蒞官行法乃更悃愊近人若此上官知公者亦厚獎之然久之竟坐課殿罷罷官而家又貧恬如也性好奕既居閒則益以奕飲為樂或浪跡山水間間則課諸孫句讀斥俗累一不挂心十餘年至嘉靖辛丑七月壬寅日乃卒年七十又七卞孺人父謨謨娶於唐給事公從姊於余從祖姑也能媲德於公少公一歲先公三年卒墓在歐墓山公所卜也葬以公卒之明年正月二十八日銘曰仕不必達期適意處不必豐期無累隤然自足人間世亦有好逑諧厥志考終最德石以識

  ○信豐訓導殷君墓志銘

  翁姓殷氏諱佐字時衡號龍岩無錫人也殷氏之先有諱序者舉進士遭遇文皇帝時自知州擢布政使布政生璉璉生廣成廣成娶於馬而生翁殷氏以布政公故閥閱推高邑中其子弟相尚以志氣撐拄門戶為事而翁居其間尤倜儻魁岸自喜然殷氏自布政公以儒術進至翁大父與父與諸昆弟則多隱於布衣而翁乃復自奮於儒翁昆弟四人而翁次在第三其長兄俊余嘗銘其墓秋野翁者也秋野既少代父治家事而翁因得專意於儒初布政公為四川布政時禦茂州叛夷有功活降者數萬人夷人立祠以祀翁始向學即慨然發憤曰吾先芯功德不可無繼其業者而布政公故以詩舉進士為無錫首其後詩學既廢而邑中諸經師往往以尚書教授于是翁乃別授尚書翁既發憤於先世之業又無家累也以專其志故其誦習勤苦精究不問日夜夜率五鼓起以硫黃藝火然燭至旦為常既徧以講於邑中諸經師則又博求四方之精於經者為師其最著者同邑張運使愷華亭錢修撰福運使敦行人也修撰以文雄一時其尚書則用以魁禮部試者故翁耿介負氣不少媕阿於俗得之張氏其為文冠冕跌宕馳驟不詭繩墨得之錢氏為多翁在經師同門諸弟子中嶽嶽無所讓諸經師亦每注意翁其為庠諸生在同庠諸生中嶽嶽無所讓諸提學及諸提調官每試亦輒前翁久之翁所與同經師及同庠諸名士往往登第去為達官而翁獨逡廵庠校中凡六舉而不一遇其後以久次貢京師則翁年五十餘矣遂以貢選為贑之信豐訓導贑在嶺上信豐尤僻壤仕宦絕少翁至則以素所聞諸經師者切劘諸生信豐相傳地產蜈蚣而少蛇蛇或數十年蛇一出縣發科第一人翁始至一巨蛇出頃之有張生純者果得舉人以為是殷師之教也居二年力請致仕歸翁既歸而向時所與同經師同庠諸名士登第為達官者亦多解官家居其伯兄秋野翁亦既老而致家事於子矣翁家居則與秋野翁白首訢訢相對每賓燕子弟環列或劍負兩翁兩翁蛇委其間而出則與其故人同時解官者相與結觴咏之會談說故事以時登眺為樂久之翁病失明而故人亦零落且盡乃獨坐臥一室時時口誦所記憶少時所聞諸經師者以教子旦已而子旦篤於學行能文章有聲則翁喜謂可以卒先世之業而繼吾志矣翁為人貌偉少魁岸倜儻自負至老而其氣不衰年八十有二而病卒卒之日嘉靖乙巳九月十六日也翁配云云所著有龍岩稿藏於家旦以翁卒之明年十二月一日啟先嫡母之兆合葬于舜柯山祖塋之次旦與余善故翁之葬也旦來請銘銘曰其為諸生卅年不遇其師諸生二年以去究其初終不離庠序學此斆此弦誦書數博士傳經多在門生亦在其子既文且美謂翁數觭其偶在此

  ○趙府奉祀正王君墓志銘

  趙府奉祀正曰陡崖王君者武進人也諱學字子靜始以郡庠生入太學以太學生選今官未及行而卒年五十有四曾祖諱珩祖諱尹父諱覲母潘孺人自君以上世為武進鉅族人號之曰夾山王氏王故匡姓也其先有仕於宋者以國諱省子孫因之而既沒則稱故姓云妻華孺人為華君世明之女孺人無子而兩側室皆有子曰守謙守約皆為太學生守謙娶白君省夫女守約娶孔君敘修女女壻太學生邵鏊庠生曹悰太學生徐莘君卒之日為嘉靖丁酉二月丙辰葬於祖塋之次其地曰夾山其日曰卒之明年十有二月甲寅嗚呼君自少巳為太學生宜其可以坐而注官然君章章句句晝諷而夜思瞿瞿然視其太學生常如白衣之不足以發乎其身君故饒於貲宜其可以坐而衣食其中然君督耕課織贏入而縮出瞿瞿然視其故貲常如空橐之不足以資乎其家視故貲如不足以資乎其家而欲振之君之志既種而穫矣視太學生如不足以發乎其身而欲進之則君以柅於命而不能偶也君自居郡庠至為太學生三十餘年嘗以庠生應舉者一以太學生應舉者三中間豈無可以冀於一售者然竟莫之售以老君既抑塞以至於垂老而後就選及選又獨得所謂王府官者王府官雖尊重然散地不持尺寸之權又老死不復遷轉右以故滋悒悒不樂居久之或有談趙王之賢聳踊君者君以為然且躍然治行矣又遘疾竟以不起嗚呼悲夫君為人重厚絕不以口郵傳人過失人亦無有以口過過君者華孺人始歸於君有從嫁田三百畝君謝卻之人以是重君而君貲雖饒然素儉約能甘貧士之所難其所衣常疏布衣一衣可十許年食常蔬而不肉其過苦乃如是自其父母沒後奉養祖母三十年如一日不朝夕輕去左右是以君遲回不肯就選雖其意欲有所湏然亦以祖母故也君葬既有日於是君之二弟子庸子明戚君之不顯於世而懼其泯然於後也乃率其二姪以趙君克初所為狀詣余請銘余支及知君而嘗交於子庸子明間二君好學而文足以知其兄也巳乃許之既論次其事又繫之以辭曰余觀漢之才士若枚乘鄒陽宦吳鄒陽又宦梁而相如宦於梁終能蜚聲天朝為漢詞臣使後世鴻漸之士莫不抵掌而慕焉彼獨非王國官耶何為今之沒沒而不著也如王君者縱不能宦達然使其得曳裾王門而驂後乘於鴈池兔苑之間亦未為不遇也筮仕於始衰方就官而殞身若有或遲之或速之然者此豈可不謂之數耶范蠡有言既已施於國吾欲用之家君雖無所試於世然跡其施諸家者亦畧可睹矣

  ○都督沈紫江生墓碑記

  沈氏世官奉議衛其先臨淮人也有諱葆者高皇帝時以功授湖廣蘄州衛指揮同知改廣西馴象衛葆傳子忠調奉議衛景泰間遷奉議衛於貴縣於是沈氏家貴縣忠三傳至錠皆世官錠以功陞指揮使子瑛襲指揇使娶於鮑生公公既貴而贈祖父皆都指揮同知祖母母皆夫人公名希儀字唐佐以生時紫水出故號紫江自少英氣磊磊雄膽畧廣俗尚弩而公獨精弓射能挽強命中正德三年襲指揮使年十八掌衛印八年剿木頭十二年征永安剿陳村所至常先大軍摧鋒毒弩中膊中股陞都指揮僉事十四年征府江剿滑石殲之奪還賊所鹵掠剿義寧桑江杉木諸巢深入親斬大酋一人首虜多礧中其顛十五年征古田先登奪隘為多陞都指揇同知掌司印嘉靖五年剿龍山深入是年田酋猛叛五哨進兵公自請當中哨奪其隘而潛結猛婦翁歸順知州璋使內間猛以走死田州平公最巳而追殺猛弟禮于陣跌馬折左脇骨六年陞思田參將七年剿落春首虜多八年調柳慶參將居二年謝病明年而復為柳慶參將帶鏢佩弩箐棧聯絡環廣右而巢者以千數柳慶最勁小刼大掠燒城掊庫無月不有廓清為難擅地擁兵殺生恣睢環兩江而州府者以百數右江最勁喜人怒獸籲黨鬪讐無歲不有鈐轄為難公御諸猺蕩巢摧壁不專以威綏輯善猺視同吾人是以諸猺畏而信公御土酋解紛排難不專以恩洞其陰事坐獖其牙是以土酋睦而懼然則世雄之與烏合情狀各異攻心之與奪氣變化亦殊猺賊慮其散走聚其黨而獵之則公之所以殲淥里也土增慮其藪眾散其黨而孤之則公之所以縳岑金也在柳慶先後十三年所剿皂嶺懷縳三層馬峽火黃馬輦七山曇應諸谿峝凡五十餘所獲覃韋鄧雷諸大姓渠帥或馘或磔或剋目截耳縱之凡數十人首虜積至五千餘級身為大將常先登散家財為賞得狼兵死力尤善用諜兵行所向雖肘腋不得先聞或已傅賊壘賊尚醉酒齁寢其入巢未嘗妄殺是以動輒成功柳人德之比於山都督雲為木主而生祀之以配於雲祠十九年復謝病二十年起為都督僉事總兵貴州居二年謝病歸二十二年北虜大入邊召天下名將至京師公在召中而佐戎事於宣太遂總兵江淮二十五年調總兵廣西公為參將嘗奏言於朝曰狼兵亦猺獞也猺獞所在為賊而狼兵死不敢為賊者非狼兵之順而猺獞之逆其所措置之勢則然也狼兵地隸之土官而猺獞地隸之流官土官法嚴足以制狼兵流官勢輕不能制猺獞莫若割猺獞地分隸之旁近土官得古以夷治夷之策可使猺獞皆為狼兵矣或慮土官地大則益難制土官富貴已極自以如天之福勢不敢有他望又耽戀巢穴非能為變即使為變及其萌芽圖之易也且夫土官之能用其眾者倚國家之力也不然肘腋姻黨皆勍敵矣國家之力足以制土官土官之力足以制猺獞臂指之勢成則兩廣永無盜賊其論甚偉然世莫之能用也公善揣事情練於當世大計然世獨以能將知公公為將其奇策遠算世亦不盡知然世獨以膽勇敢戰知公耳初田猛既誅督府議設流官公曰必且挾思恩為變矣十八年立堡弩灘以控峽賊公曰賊據其險我乘其衝此與投肉虎口何異後皆如所料公既連為賊所中每陰雨輒痛自為參將數以病告製道冠山人服治生墓而時往游焉自江淮徙廣右也以書來請余記余復於公曰古之為將者據鞍矍鑠至老不敢言疲若乃自為塋竁臥而飲酒此山澤自放者之所為也二者甚不兩得而公乃欲兼之耶雖然公之志則遠矣公為人精悍其臨敵目光逆射兩顴頳色挺刀一呼人馬辟易其平居嬉怡謔笑臧獲輿庖無不歡然處族人雖讐至相賊殺不記更厚施之與人交重然諾腸胃如直繩一視可盡至於臨敵應機腹裏谿谷飛箝網絡神鬼不能測或誚公譎公曰吾譎賊耳非譎人也知公者以為然配帥夫人子三長學有父風其次覺次黌俱業儒所治生墓在貴縣城北其地曰廖家井南望淥里北睇龍山左黔右欝兩江縈紆皆公曩所揮戈斬級處異日有過公墓者得母慨然而思乎且夫古者人君尊寵立功之臣則或為之象祁連山象鐵山於其墓以旌其列於不朽公平諸猺靖廣右猺中多大山則宜何象然天子方且鞭撻四夷以大事推轂公公所建立計不止西南一陲也其所象盖未定云

  ○指揮僉事湯雪江墓碑銘

  雪江公既葬之八年有子慶總兵江淮以平海寇功陞都督府署都督同知乃追念先烈將樹碑於公之墓而請文於余余觀古者人臣有崇勳殊閥則上之人為之贊述其祖先功德而錫之廟器以彰其世美若古江漢之詩而子孫樹有勳閥則亦歸美于其先而為之銘于彜器以著于世若古鐘鼎敦匜之銘而詩與銘又必託之一時文人史氏若吉甫諸人故其文辭與功烈相炳耀不朽今都督所樹立既無愧古者經營江漢之績其樹碑勒銘亦正與古鐘鼎之誼相應而余雖嘗職太史然才下不逮古之能為詩與銘者遠甚其何以彰雪江公之美而稱都督顯揚之至意於是強為之序而銘之序曰雪江公諱寶字天貴姓湯氏其先有諱忠者為東甌襄武王諱和之弟襄武以故人從高皇帝起滁陽下江杽舉甌閩蜀北定中原為佐命首功忠以諸弟給事幕下摧鋒陷堅與有勞績累官至錦衣衛指揮僉事改榆林衛再改邳州衛忠生敏敏生鏞鏞生琥皆世其官琥生公自忠至公凡五世公貌魁岸雅好文藝習騎射既授任恭謹自將嘗督餉運廉平敏事漕運都御史總兵官交薦之選掌軍政正德間流賊為患淮以北諸郡騷動公始屯兵於外以保兩河既賊大舉來寇公乃移兵入城與知州僇力繕守未幾賊徑由城北渡河去尋有騎至城下呼曰我從虜某也願乞降公因詰之曰賊何為去曰昨賊首劉六令諸營曰邳無輕犯邳帥謀勇紀律整嚴其下必有敢死用命者遂宵遁公辛苦四載卒□孤城以抗劇賊邳人至今頌之撫按連疏其功能將擬擢用甫四十公即引退曰人生貴適志何自苦為也扁其軒曰白醉亭曰習靜以見志公慷慨好振人之急有同官移用庫銀數百兩時宦瑾法酷度不能還欲自斃公為賣產完之劉馬莊賊起公與千戶張虎分兵出捕忽報賊至馬頭為虎信地公即脫所披甲與之比虎與賊戰數被箭賴甲厚以免嘗以事之江東聞史癡者能詩畫善詼諧夜造其門時盛暑癡散髮披襟而出握手懽甚紿之舟中載至邳數月而返公本將家子當其擐甲躍馬鬚髯奮張可謂雄勇其興致所至乃絕與騷人逸士號為清狂者相類若此公卒 【 云云】 始都督為儀真守備時數以身摶賊軍中服其膽勇余亦素知其為人己亥歲余赴京師過邳都督飲余沂水之曲酒酣余戲之曰將軍得無有生之心乎都督慷慨奮言曰幸蒙國恩更得待罪行間敢不盡死予益壯之及海上捷至以為不負其志也湯氏本鳳陽人遠祖皆葬鳳陽自忠以下乃葬邳之半戈山公從葬其兆先是天子續東甌之后封靈壁侯而都督又適有成功嗚呼其襄武之遺烈也哉銘曰桓桓東甌開國於信帶礪是崇有弟曰忠亦爵於武是為小宗蝥弧大纛五世五傳以及於公保障於邳有寇草竊既乘其墉渠帥愕眙曰有人焉竟不敢攻四十而退逍遙文墨牖下以終繄公有子既生代公而才且雄分閫於真遂移金山賊無堅鋒時維嘉靖十有九年寇亂海東妖氛狼藉海上諸城晝閉不通 帝命都督爾習于海爾維總戎樓船一麾鯨鯢遂戮都督之功人亦有言公侯數世必復其終在昔東甌縛彼方氏亦於海中於維都督樹績於海東甌是同稽古有銘勒此豐碑告成於宗太史作辭以配江漢昭示無窮

  ○儀賓李公墓志銘

  儀寡江陵李公卒於嘉靖甲午九月某日年七十有七先是公之配 隆中縣主薨 賜葬於江陵城東東湖之原垂三十有八年而公卒遂以卒之明年乙未月日合葬焉自公卒至葬天子賜祭二壇於是公之子中孚等圖所以昭寵命謂銘不可非其人既葬久之乃以屬其友唐順之追為之銘順之謹安公諱麟字應禎號西藪曾祖璋祖灝皆不仕至公父愷始以鄉貢士知永新有惠政遷吉安府同知公生而岐嶷既長頎而髯讀書善悟解洞於聲律尤工字書得子昂體是時 遼沅陵昭安王以高皇帝曾孫 遼簡王孫封沅陵屬近而勢尊其女欲得佳壻壻之及見公喜曰吾壻如李生可矣其女者所謂隆中縣主也以是 奏授公亞中大夫為儀賓歲祿四百石公本儒家子既為 王族館甥又清以閒而公性故坦率一切不營營於產至於聲色狗馬馳騁凡諸紈綺貴戚素態又公所不好既清且閑而又無外累與他好是以能游心於載籍或登高賦詩把筆肆書奕棋飲酒清談酣笑睥睨宇宙逍遙人世之外以極騷人逸士之樂而翱翔於諸王孫與鄉里耆舊之間以此適其志而終乎其身盖自諸史百家星官堪輿道書釋經下至稗官小說皆能陟其津涯而發之詩歌清遠颯爽類其為人有集若干卷嗚呼公在貴戚中其所謂翩翩者歟公淡泊於財且素長者不猜逆人人或持劵貸之不問其能償與否輒與卒多為所負不計也有持劵來者又輒與如初故多貲以是後乃落莫矣亦無介於心顧謂諸子曰汝兄弟不自樹立多金何益後諸子皆力學為儒者而長子中孚以進士今為府同知中孚前時推官鎮江公來鎮江視中孚所為皆當公意飄然遂歸中孚為推官用廉能徵以例出為今官其所樹立未艾也人謂公固宜有後云三子中孚其長也次中立次中行皆為邑庠生女六人皆嫁為士人妻初 隆中縣主惟一女而三子五女皆出繼室謝孺人而孺人亦卒於公卒之後三年始公在孕時母史夢有麟袍乘白馬造門者吉安公奇之遂以應禎名公而字之夢麟後值沅陵王不喜二名則請易置公之名字而去其字之上字以為名今名與字是也始者夢耳然公果麟袍白馬為貴人者五十餘年噫亦異矣銘曰在漢尚主列侯之尊爰及後世多取清門雖盛貌選亦以材授磊磊李公少敏而秀遂以韋帶作合椒房惟 帝展親用錫金章雖則金章而不官守奕棋賦詩此外何有後有令子官於潤州公來自西順江而流潤人迎公再拜稽首曰此鉅人吾侯之父昔公在孕吉夢是逢究公所歷正如夢中誰云儒者未嘗語恠視履考祥太史銘在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志銘二

  行狀

  ◆志銘二

  封知府朱公墓志銘

  封知縣張公墓志銘

  鈍齋吳公墓碣銘

  茅處士妻李孺人合葬墓志銘

  秋野殷公墓志銘

  蕭孺人墓志銘

  盛孺人墓志銘

  楊孺人旌節碑銘

  王母繆孺人墓志銘

  蔡母鄒孺人墓志銘

  賀氏孫楊二妻墓志銘

  楊母唐孺人墓志銘

  吳母唐孺人墓志銘

  王冢婦唐孺人墓志銘

  封孺人莊氏墓志銘

  弟婦王氏墓志銘

  ○封知府朱公墓志銘

  公姓朱氏諱某字某吳縣人也父東耕君謚以隱德為里中所推至公讀書為儒在縣學若干年以貢入大學在太學一人謝去歸老於家明年子鴻漸第進士歷官兵部武選主事于是天子封公武選主事後鴻漸為武選郎中巳而鴻漸守瑞州調守廣信又自廣信調守梧州而公復封鴻漸未去梧而公卒于家某年月日也公自少苦志讀書嘗寓蘓城北寶幢寺寺傍空室一區寺僧以寄棺槥其中歲久積疊墻壁間鬼氣觸人戶無履跡公喜曰此真吾讀書處矣因獨携一童子往讀書其中每夜中或晝風雨輒有聲陰陰若嘯若泣一童子者數以為鬼也竟驚病死而公讀書其中如故公既以老儒生精於治經又性喜為詩所著有草堂集凡十卷蘓人故多以詩名家而近時則迪功郎徐君昌穀最著昌穀嘗數過公論詩公曰讀貴成家格卑弱固不可若規規摹擬前人逼真亦詞家大忌也且夫古之為詩者以寓性情也得之於體裁而失之於性情亦安用詩昌穀深服其言故公之詩雖醞藉古人而要於自寫巳意畧如所以對昌穀語然昌穀之詩則自海內藝文之士莫不喜道之而公之詩雖以吳之人士雅好為詩者亦多不能舉其詞豈公善韜蓄以為既隱矣不欲以言自文耶抑古所謂山澤之士必有待而後能施乎世耶彼其所謂有待者不獨操柄也雖文詞技藝若可以自振於世者固亦不能無待也耶公既以讀書至老無所遇而發之於其子副使君副使疆直有節槩不善與時上下其為宦也亦往往多鯁自為郎積若干年而始出守為守歷三郡積若干年其最後徙梧梧瘴癘窮徼地也副使君訢訢然曰吾所聞於家大人者如是吾何憾公亦訢訢然曰吾兒如是吾何憾公卒之三夫某月日副使君始得地於陽山白墡塢之北麓乃克葬公先葬之日副使君具公行事為狀來請銘余雅善副使君其語當不誣為之敘而銘之公娶李氏繼娶鄒氏子五人其長副使君鴻漸也次鶴鳴虎文雉膏馬良孫男九人承家承烈承宣承武承文余未名曾孫男四人享年七十有九銘曰學古為儒委蛇步趨挹其容者以為此山澤之癯貤封自天有子則然署其墓者以為此梧州之阡

  ○封知縣張公墓志銘

  翁姓張氏諱獻可字廷諫號東涯世為無錫人給事中選之父也翁少穎敏嘗有志讀書矣以貧故資生事為急也故不得久從事於庠塾絃誦之業以貧故資生事以多途也故嘗博通於醫卜星曆堪輿佛老諸家之說然非其好也日奔走生事已至夜歸必篝燈讀經史不廢巳而更發憤習舉子業則年巳過矣家又無錢可行束修然經生碩儒以其志懇而禮謙也咸樂為講解翁自以其年過而學也則益勤苦習師說巳而援筆為文輒數百言未嘗起草而會於經旨可以自奮矣然竟以年限不得游庠校而邑中右族則爭迎致以為塾師翁既每自惜其志之不就及子選為童子時而家故貧也則群之於諸弟子中而身自教之翁教子弟嚴而有法溫溫誨誘不專訶朴故諸子弟視翁以為其父兄其教選也嚴於其所以教諸子弟者不廢訶朴故選視翁以為其嚴師選既冠翁猶為之改所業課而選畏翁一如童時為塾師三十年諸弟子彬彬多成材者選以進士起家為邑令能愛其民為給事中有真節盖翁之所以成就之者為深選令蕭山時翁嘗一往知民之安其令而令衙清冷如家故時則大喜居三日即歸曰吾非就養也選以言事杖 闕下罷歸翁迎喜謂之曰顧吾與若母兩人老耳死諫是爾職不死是聖天子恩厚無量也翁以子官封蕭山縣知縣始翁涉艱苦其後子貴身為封官有輿廝可以代步而翁踽踽行步里巷中如故時翁居常遇人欣欣煦濡謙下後為封官年且高邑中推為耄耆而翁益欣欣煦濡謙下未嘗有自驕色於弟姪睦於夫婦無忤言待童僕如子女性慈惻既老則謂子選施無棺者棺畫圈於紙為圈者三千每施棺一則登其日月於圈者亦一期盡始圈之數而續圈焉傭丐者掩道旁露尸掩一尸與錢若干丐者每得露尸則喜以為貨也亟奔走告翁自是邑中幾無露尸者計所棺與所掩及翁之身巳數千人而翁且謂子選汝終身行之勿計數也煮藥膏以施瘡瘍者寒凍則為粥以食餓者曰掩死人又何如活生人嗚呼可謂厚矣云云銘曰少也食貧貲不謀身既稍自餘乃謀及人及人謂何所重者喪誰骼誰胔贏死不藏我覆我掩我槥我棺水免鼈魚野避烏鳶古維有位方春掩骼翁隱人也而專是澤銘以頌翁義風可作

  ○鈍齋吳公墓碣銘

  嘉靖甲辰吳翁有子情舉進士第三授官編修翰林其明年閏正月十有九日翁病疽卒年六十有二情解官奔歸將以明年丙午月日葬翁青龍之原合於妻徐孺人之兆禮也先葬情既以墓中之銘請於尚書孫毅齋公而復介其姻給事中張君屬余書其墓道之碣情因涕泣謂余曰情少為郡諸生而大父始喪是時先君與諸兄弟分產而獨持門戶益落莫不自支惟時時撫情慟哭曰汝祖固日夜望汝汝柰何辛卯歲情中試南畿還先君望見情泣曰汝祖固日夜望汝乃今不及見汝之有立也未幾吾母疾作明年正月卒先君泣曰汝母與吾共甘苦三十年且余教汝嚴父也汝母悉吾意時時課汝讀書其嚴乃更過我今汝始漸進取而汝母不待矣情三試禮部不弟先君每慰籍之癸卯冬且就試先君語曰汝不湏念我我近不到城市者十三四年朝夕惟唐詩數過杯酒五六行更無他望惟望汝勉強無愧古人耳甲辰情舉進士及第先君又痛吾祖與吾母之不及見也每語輒泣下時寓書於情輒舉會試時所命題先事後食為戒盖欵欵望情以不愧先資之言也明年而先君遂卒矣嗟乎自吾舉于鄉先君方痛吾祖之不及見也孰意未幾而遽痛吾母也吾始及第先君方痛吾祖與吾母之不及見也孰意未幾而遽痛吾先君也情至孤孽不幸人也又曰先君終始布衣無他大行可紀獨念先君性剛直恥為譎祕媕婀之態其遇事雖不關巳利害亦公言激發無所避故嫉之者或乘其踣也相與搆而侮之先君挺挺自若也久之搆者亦知先君之無城府也相與愧而服焉先君自若也先君且死戒母得厚葬而獨因舅氏語情願得當世名人一言於墓吾即暝矣嗟乎情不及祿養吾先君而又墜其將絕之命是重情之不幸而不暝我先君也惟君其有意哀憐之始余未獲識翁而交於情也久自壬午歲與情同時入為郡諸生則巳奇情之為人嘗竊嘆中世俗益薄士人稍得志輒恣巳矜物甚者怙侈饕餮其廉恥往往出市道人下情自中第後益務謹飭遠聲利侃灰有志槩間嘗過余操十斛舟從贏僮一兩人徐與之言而深察其意氣盖絕與同為諸生時無異余益奇情知其志所向與其後來所樹立未可涯也是足以徵翁之教矣且夫以情之祖與母不及見其孫與子之舉於鄉與登第之為可哀也翁及見之矣乃又不及少見其後來所樹立其亦可哀也余哀之而許之銘翁諱云云銘曰維天之道猶弓斯張高者下之抑者乃揚維翁之晦其後之昌其昌謂何冠此多士冠此多士不獨其藝砥礪廉隅曰維先志以邁厥跡以顯厥世沿流泝源以為翁誄

  ○茅處士妻李孺人合葬墓志銘

  茅處士者進士坤之父也坤為青陽知縣數月有聲而奔處士之喪以歸歸而又喪其母李李之喪距處士喪僅三十五日而處士喪之日則嘉靖庚子八月二十二日也其三年癸卯四月十二日乃合葬於唐家村之原唐家村故處士所游息處湖俗以桑為業而處士治生喜種桑則種桑萬餘唐家村上居常自言吾死第葬我於唐家村且死者有知吾得覩諸兒荷鋤携筐往來吾墓上何不樂之有哉處士死坤徧求地於湖之諸山不得及得卜之處士不吉後乃卜之唐家村遂吉坤曰此先君子意也於是葬之唐家村之原先是庚寅之歲處士嘗病幾死會有相者過處士曰翁相未死勿憂也巳而私謂坤曰翁其死於鼠之歲乎後十年坤舉進士例得請歸省而歲在鼠坤家居頃之乃就選然心獨念相者言欲去處士則不忍欲留又難於為言而處士在布衣中雅喜為詩又躭好山水嘗欲邀諸詩客相與入天台鴈宕訪赤城佳處以為快於是坤即婉謂處士曰大人不記天台鴈宕之游乎兒一旦綰印綬作吏縱欲歸必不可得何不令兒以此閒時奉大人往游其間坤意姑欲以是纋行耳于是處士揣知其意罵曰吾日夜固望女立功名幸始入仕柰何以吾故趦趄且吾欲往游即自往耳固不令女廢公家事從我坤不得已乃就選居青陽數月而處士死如相者言處士且死猶張目咄嗟以竟不得往游天台鴈宕自恨而坤亦自以不能堅持初說濡忍數月奉處士終言之輒嗚噎不自得至是且葬坤以其友人董吉士份所為狀來請銘按狀處士諱遷字于善號南溪以其居歸安之華溪也處士為人豐頰而髯魁岸自訥意氣軒軒若不可羈然槩其平生亦少所出入於繩約其面折人過若硜硜不少讓然善忍或睚眦之不為報也人亦竟無睚眦之者其少治生不業儒然喜談詩翩然有逸士之風其治生操縱出入心算盈縮無所爽然未嘗以錐毛恡惜為事而割田以衣食其族之人為屋以歸其族人之流而徙者坤之舉進士也處士為之破劵若干金妻李孺人有婦行處士魁岸意氣而孺人佐以和柔靜默尤善處嫡妾間掩瑕絕嫌人未嘗少見其隙初處士同邑施翁隱居行義崔太史子鍾銘其墓曰古之鄉先生也處士每過翁墓輒慷慨低回久之嘆曰人生何必赫赫吾他日竊從遊於地下第為里隱君子不負此生矣間嘗語坤曰即吾死誰當銘我者坤跪而請曰唐司諫乎處士喜曰可矣故其卒也坤為之來請鑱嗚呼處士其有意於身後之名也乎雖然此亦足以觀處士矣處士云云卒年五十有三孺人長處士兩歲而同時以卒茅氏故居邑之埭谿宋元間以治篾為業東往市海上經華溪飯而沉其碗以為祥曰天使我飯於此乎遂捨篾而家華溪八傳至處士家益饒子坤始以文儒進云銘曰唐村之原有欝維桑兮生也游於斯死以為藏兮赤城之墟仙人所嬉兮生也不得游於斯死而魂氣之兮

  ○秋野殷公墓志銘

  殷生邦靖從余游嘗與余言其大父秋野翁之行甚具余時獨心善翁未幾翁子文輝以吾友施子羽所為狀來請銘狀中事多與邦靖所說參合余往無錫問其邑之士大夫與其街衢巷陌之人皆曰翁長者也余益知邦靖所說與狀皆不虛余覽史傳所紀長者大抵多詭情以釣奇至償金不復辨認牛不復問諸如此類史家以為奇而列之長者然余以謂長者正不必然如秋野翁在族戚能無尤惡於族戚已矣在鄉曲能無尤惡於鄉曲已矣未嘗有意騖奇節為名高然其處心行巳亦往往多出於過厚一士人子負翁錢不能還自請以女婢翁翁不忍竟還其劵嘗亡金篋中踰年盜不得已而邏者踪跡盜盜乃故翁所舍客客囚而見翁翁駭愕若固盜耶且金安所用客跪吐實曰余之妻公之金也請得賣妻以償公幸不獄死足矣翁惻然更乃出錢以與邏者求脫客而私語客曰女吾客也雖以此十數金贈女不為過柰何以瑣瑣故絕汝夫婦之歡吾脫女女可自抆拭客叩頭涕泣謝去客本善星術故翁嘗客之後客竟為善士而以星故走江湖間數過無錫具土物候翁欵曲久之乃去翁所居並醫局嘗有海寇邑吏鳩工即局中高敞地繕軍器為備眾久役疫作人相枕翁乃日擣椒蒜和酒以徧飲不病者而大鑊煮藥以徧飲病者又日令不病者一人給事病者五人時其藥物而掖搔之已而不病者得不染其病者往往得活相與詣翁羅拜手加額為謝後數年有人與翁相讐翁子應試 南京過毘陵驛讐者狙人驛旁伺翁子欲毆之沮其行翁子大宭忽有驛卒數人躍而前助翁子與之力鬪翁子由是免於難既免而詢諸躍鬪者乃故嘗役醫局中翁所活者於是翁子欲厚報之其人謝固不肯受競還家持果與雞饋翁子然後去此數事皆世所謂過厚然翁處心本如是未嘗矯而行之翁父病痰閉不可飲食屈伸翁夜禮北斗以禱已而夢一黃衣力士以刀剌其頸疑不祥甚明日驀有軍人黃姓者造門自言能醫此疾翁異之果以針剌喉中出穢痰而愈如所夢者然翁未嘗言於人人亦莫之稱也翁諱俊字時選殷氏自布政公以才見奇文皇帝而其後遂為文獻之族至翁以隱行著而翁之叔季子姓多為儒者翁始以輸粟授冠帶非其好也因自號秋野以寓其蕭散淡泊之志云布政公生璉璉生廣成廣成生翁殷氏之先自毘陵徙家無錫之嚴埭又自嚴埭徙家邑中其家邑中也自布政公始翁配王孺人有賢行先翁二十五年卒邵文莊為志其墓子一人文輝云云翁年九十歲乃卒嘗以耆老請為鄉飲賓者凡三十年應詔與賜老人粟帛者凡六墓在■〈山華〉■〈山利〉山葬以嘉靖年月日其卒也先葬之一年八月十六日鈶曰漢世論人必先長者寥寥誰哉嗚呼秋野

  ○蕭孺人墓志銘

  嘉靖己亥冬南京浙江道御史臣正色奏言扈從章聖梓宮諸貴人不法事諸貴人奏列御史罪狀自辨天子逮御史於獄竟寬之使戍邊下兵部臣定戍所遣去而兵部臣故御史嘗所劾者於是御史戍遼之瀋陽御史家故在無錫其明年妻蕭孺人卒於家御史為人慷慨有氣自始為御史數獨自閉門草疏不令孺人知孺人時時從隙窺見之日念不能沮又不能忍則欵欵為好語解之且曰母騷瑣生事為也已而御史得罪御史既上疏則衷囚服而襲豸服以聽臺事後逮者至御史自臺囚服出不過家徑去孺人携諸子倉皇南歸且憂不測遂病聞戌遼報稍解矣久之竟以憂病死辛丑六月十日也年三十有九孺人父蕭愷母錢氏御史黃姓士尚其字孺人性謹厚其歸於黃也事後姑左右朝夕十餘年竟後姑死未嘗有一違言愷有女弟老而寡且窶孺人迎以歸與共哺糜廿餘年竟孺人死未嘗有一厭心人以為難初士尚為仁和南海兩縣知縣孺人從士尚果决負才氣見事立斷無所避其於權勢人鯁鯁欲繩以法而孺人濟以和柔溫慎其所匡助為多士尚廉則孺人以儉約自律也在官中躬絲枲織布如村居子四人學詩邑庠生娶某女學禮聘某女學海聘張君舜舉女舜舉名選故給事中以言事罷為民與士尚同年其意氣同也於是乎姻孺人葬以卒之歲十月某日暮在某所將葬士尚自瀋陽以狀來請銘余觀漢史所載王仲卿戇而狂好數言事其妻每抑止之仲卿曰此非兒女子所知後仲卿竟殞妻子亦徙合浦余讀而悲之以為臣之娓娓於其國妻之娓娓於其夫皆期於自盡而已其事則若相睽然臣之於國恥其不言妻之於夫恐其有言嗚呼臣之難自古紀之矣今士尚幸遇天子至仁聖有仲卿之狂戇而免于仲卿之戮是孺人所遭過仲卿妻遠甚然史又載仲卿妻徙合浦後赦歸更以采珠為富人家今天子至仁聖且將脫士尚于伍藉而還之以與孺人相朝夕也有日矣孺人乃不幸死不得如仲卿之妻特蒙後凋之福吁其命也夫余哀而為之詞孺人以御史故得封御史在戍矣稱孺人者罪不及孥也詞曰謂媛之生兮處深閨兮心奚所思遼水之涯兮謂媛之死兮閟幽室兮魂奚所遊遼水之側兮

  ○盛孺人墓志銘

  盛孺人蘓之太倉人盛君諱某之女居庸山人顧君存仁之妻嘉靖丙申山人為給事中上疏笞於 闕下謫為民保安州居居庸孺人從之居庸踰五年而歸歸至家幾月而卒辛丑某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九初孺人既字於顧而遭母喪于是童而婦於顧為童婦三年而室於山人孺人既以童而婦婉婉自屬於其姑錢孺人姑亦極意拊育之如其女孺人居常謂山人曰姑吾母也即姑百歲後願加服喪三年以報姑姑性好潔而嚴孺人所為縫紉漿酒糔餈滫瀡之具必以潔恐一不當姑意且得罪姑或不懌必跪而請罪不敢起及從山人於京師遇美飲食必思而泣居居庸時時與山人焚香南向拜且祝幸早見姑巳而聞姑病日夜泣遂辭山人歸歸而道病既至家強力羞藥物食飲於姑病且革慗而呼姑姑至與訣遂瞑數月而姑亦死孺人自少讀小學孝經書頗解意旨故平生喜書然獨不喜佛書中饋有間則取小學日記故事稗官小說家誦說之每至古人壯節偉行則擊手詫嘆以為烈士當如是若自恨其不得為而陰以縱臾山人然者其始娠山人且游學慨然與之別曰君行伏謹母以室家為意別三日而產子山人且上疏與孺人對坐土榻上夜草疏忽若有鬼物嘯戶外孺人已心訝其不祥然竟不一語勸止及受笞以死報者三心苦之然不為動或怵曰事叵測柰何可蚤自脫不爾且及亦竟不為動山人舁居庸而孺人尚居京師時寒凍雖諸僮皆苦楚窮徼莫肯往孺人獨以一女子提衣粮觸風雪為諸僮先崎嶇走塞上就山人會山人病瘡劇左右護持百方久之山人以不死其居居庸也雖以不得事姑為慼然未嘗有一日羈愁不可忍之色故山人亦安之既死且葬山人為之狀其行來請銘嗚呼士鮮慷慨之節久矣豈其素所自樹立者盡然或者鉤牽兒女子語故噎噎不能自割然則如孺人其可多得也于是許之銘子三人可立太學生次可大早卒次可興女一許聘陸某故冢宰公孫墓在太倉新安鄉祔錢孺人之兆其葬日為卒之又明年癸卯某月某日始山人為給事幾月而孺人封以恩也銘曰北瞻居庸崇山崔崔匪夫之故胡為乎來南望吳門既阻既遠匪姑之故胡為乎返間關而來間關而返今其休矣即安於坎

  ○楊孺人旌節碑銘

  嘉靖十有三年知常州府臣檟奏臣屬邑無錫無錫諸生棟等若干人父老廉等若干人詣臣言楊氏婦守節事甚具臣聞守令以興教化美風俗為職也臣謹以楊氏婦守節事上聞者婦故邑人俞暉之妻邑人楊復之女自少從父叔識字通書史大指歸暉六年而暉卒婦痛衋幾死及葬俞氏墓故在惠山會風雨不能舟婦匍匐即路以身翼棺哭且走躑躅泥石間觀者皆欷歔有泣者凡十許里乃抵墓所以克葬事自暉死時婦始二十有八歲二子長者始五歲舅姑且老矣而暉故儒家無宿貲可藉于是姻黨憐之欲奪其志而前時暉且死猶強起書雪操冰心四字與婦訣婦粘之寢壁坐臥瞻焉至是指而謂其二子曰而父知余心矣余即死敢二乎則又指二子而謂其人曰余所以忍死者為此而已不然余何愛焉婣黨諒其志遂絕口不復言也居常內外女婣宴好絕不往來曰我孀也宜然至老猶然姑嘗末疾踰屢歲湯藥禱祈拭掃溫扇至於頮盥櫛沐扶抱吮摩抑搔便液之事必自親之一不以屬僕人二子稍長親授句讀後雖巳就師每夜歸必篝燈火與相對以助其勤時時稱說暉之音容嗜好及其蹈履與其所志焉而不遂以待其後者幾以朂二子且使識勿忘也今二子皆強學有立其一為鄉試舉人曰憲其一為諸生曰寰者也臣謹按楊氏婦有不二之貞有撫孤之義宜旌婦今年及五十歲矣於旌格應臣檟昩死奏制曰下禮部禮部臣請命廵按御史核實御史臣蕙奏臣檟言不妄禮部臣覆奏 制報曰如令于是禮部下常州府給錢立綽楔遂如令後四年而憲舉進士孺人從憲於京師病卒反柩於無錫將葬憲詣余請曰子其為憲母書墓隧之碑匪敢曰以嘉惠憲母其以對天子之寵命而章守臣之不蔽善也不亦可乎余既以許憲因自念嘗讀漢史黃霸傳霸為相課郡國計吏以郡國有孝子弟弟貞婦順孫者為一輩先上殿而張敞非之以謂此無益於廉貪貞忒之行而適足以導偽長謾霸敞皆世所指才吏其相反何也夫有善而不見褒賞謂之匿褒賞不當其善謂之誣匿且誣其敝也均今 國家表崇節義之意至慎重也而草野委巷之間力不能自達則或不列於褒賞其列於褒賞者參輿人之論乃或十一異同焉以古較今不甚遠乃知敞之言於漢要未為過余家武進往來無錫間問其邑人邑人之賢俞母者相屬也私論之與公褒可謂參合然則守臣檟之為此舉也其可以當黃霸之賞而免於張敞之譏矣乎余以是具載其文且為之銘曰於皇有明風軌是敦貞婦弟弟孝子順孫有一於此 帝罔不聞大者祠祀小者樹門歲之甲午守臣檟言楊女俞婦孀三十年維居之艱維節之完維 帝曰咨朕其試哉爰命廵吏其核以來御史蕙對守言不妄維 帝曰咨朕心所貺乃按甲令乃表厥宅嗚呼豈一人之為來者是式

  ○王母繆孺人墓志銘

  余同年信陽王養之至京師携其兄所纂次其母繆孺人之行請余銘諸其墓余嘗往來信陽時孺人沒未久鄉人多有能道孺人事者余聞而善之又嘗會養之之兄及姪之為州學弟子者皆秀而有文盖徵孺人之能教也遂許之銘而養之又言為其卜墓地時頗有奇恠始得二地堪輿師不能擇疑不决者久之忽一夕孺人夢若有告曰某形者吉蛇形者不吉覺而語諸子諸子駭之問堪輿師堪輿師初亦不知其為某形某形也復至其地熟視之則某地果某形某地果蛇形一如夢中語乃徙某形者竟吉嗚呼聖人不語恠若此者何說耶則傳中所稱牛眠而馬嘶者其皆可信矣乎孺人信陽繆君諱家之女王君諱虎仲威之妻孺人嫁於仲威若干年而仲威先卒是時諸孤六人其幼者四人尚髫齔也孺人恐墜門戶督諸子稍長者使服田賈治生產不得游蕩擇其幼而敏者教之讀書而日課其程每漏下五鼓親叩寢戶使就燈火後諸子皆長大娶婦諸孫且斬斬孺人亦老且衰矣猶教之不弛於景時有不率教者雖斑白必加誚讓或至鞭笞之不貸其嚴如此性素慧好聽古書列傳談說理道者惟恐不得聞至於里巷不雅之語惟恐聞之能薄飲食諸子有進重肉者輒不食至奉賓客未嘗不豐潔勞於治家能拓其業至於周卹貧匱為粥以食饉於歲者雖費無所惜此孺人之行其子所自為敘與余所聞於鄉人者大率近之矣孺人卒於嘉靖十有一年某月日年八十有七子男六鑑鎮欽鑰鎬銳鑰州學生銳余同年進士也今為武昌令銳初調崇明令以海道險不能迎養為憂孺人曰地之夷險惟君所命汝弟安之况有汝諸兄奉我汝母以我故阻抑其志且此未必非福也曾無戚容後銳以能調曲周又調安邑孺人聞之曰當益慎其官則可亦竟無喜顏故銳數為令多以能稱孺人教之也女二人與子某皆先孺人卒孫男十七人某某皆州學生初余既許之銘久未有以應也後余家居而銳為武昌令遣使來速銘乃克為之孺人葬以某年月日合於仲威君之兆故孺人所夢處也銘曰有崇斯墳神所惎也山鬼獲門辟魑魅也氣如春溫君子憩也生以為婚死不離也蔭彼後昆永無匱也

  ○蔡母鄒孺人墓志銘

  蔡生瀛喪其母鄒孺人將葬請銘于余因泣而言曰嗟乎吾母之生也備嘗艱苦而不獲享一日之逸吾母之殯且葬也僅于歛形無以厚其終而恔于心此昔人之所為痛心而自傷其貧者也瀛也柰何既而曰吾母雖欝于生前庶幾可彰于身後雖葬不能備禮庶幾可藉此一片石而貽吾母以不朽也惟先生幸哀憐之初生嘗學于予予固喜生之貧而有志也于是許生為銘其母取生所為狀而敘之云鄒孺人者無錫鄒君廷章之女蔡君元際之妻邑庠生瀛之母蔡君雖大族然貲故貧君又倜儻不事畜藏囊篋屢空然而左綴右緝如補敝衣僅而獲完者以孺人為之經營黽勉于其內也生瀛學古為儒不以貧故墮壞其業而隕獲其志以孺人為之母而教督之也孺人父卒母華孺人獨寡居使華孺人無子而有子以孺人為之女而迎之使就養于蔡也蔡君前所娶華孺人既歿而所遺子女無母而有母者以孺人為之後母而長養婚嫁之使與已子女同也孺人之為婦也如夫有幹蠱之勤焉為女也如子有終養之孝焉為後母也如母有鳴鳩之均焉而享年止于四十有七不克與夫子偕老啜菽飲水之奉亦不克食報于其子於戲此瀛之所以重為悲痛而必求余銘者也孺人子女孫云云卒以嘉靖年月日葬以明年月日合于茅塘華孺人之兆禮也銘曰婦德含章弗耀厥美曷銘孺人吾識其子作銘者誰維太史氏銘如可滅石亦可毀

  ○賀氏孫楊二妻墓志銘 【 代父作】

  孫孺人者大學生賀君汝勉之妻而楊孺人者汝勉之繼妻也孫孺人卒本正德庚辰七月四日而楊孺人卒于嘉靖辛卯七月八日至是為嘉靖丁酉十一月二十一日始同葬于先塋之次其地曰官壩而汝勉因以二孺人之銘來請于余余有女嫁于賀而汝勉之女又妻于余甥余女與甥往往能道二孺人之行而况鄉進士姜君為之狀可信也乃不辭而許之孫孺人父承事郎諱堂楊孺人父承仕郎諱昺孫賀皆丹陽鉅族而楊之族亦望于無錫故二孺人相繼歸于賀氏有朱陳之睦焉而二孺人者又皆柔惠婉娩克媲厥美盖若生于一家而非二姓之女偶然以聚為一人之婦者初汝勉未有子是時汝勉與孫孺人年尚少可以有待而孺人已為汝勉置側室且日夜冀其有子甚于自冀其有子也及病且死猶惓惓以賀氏無子為意而属其妾曰汝無子吾不瞑矣又属其女曰妾幸有子汝同胞也汝善視之其望深而慮遠如平常時而不自知其身之悲也孫孺人既沒而側室果有子其後楊孺人自有子與女矣楊孺人撫側室之子如孤孺人之志而均之于已子不曰吾子嫡也楊孺人嫁孫所遺二女悉其裝以遣之不曰留以嫁吾女也此凡婦人之所難而二孺人能之其操行大畧相同而孫既無子楊有子矣又夭孫年止三十有七楊年止二十有七又皆不幸早世嗚呼此汝勉之所以悲慟而必求予銘之使二孺人有傳也雖然顧予不文其能使孺人有傳耶汝勉子二人楊孺人生一子九歲而夭其一曰某聘何氏側室劉出也為楊孺人所撫者而其母故孫孺人所置也女三其二嫁楊銳周書皆孫出而銳者余甥也其一尚幼楊出也為之銘曰其生也不相識而死其同宅以寧厥魄其死也不偕行而葬其同銘垂厥聲

  ○楊母唐孺人墓志銘

  唐孺人者余大父給事中曾可公之女余父永州知府有懷翁之姊余順之之姑知冠縣晉齋公諱溢之婦太學生東墅君諱墉之妻給事公與知縣公同年也故孺人以字於楊孺人性孝而惠少從給事公於官給事公卒孺人從其母周孺人與弟有懷翁扶櫬歸毀而嘔血幾不可藥積數年乃止及歸東墅而東墅嫡母金與生母潘孺人事之兩得其心中歲姑金與東墅君相繼卒孺人煢煢遭兩喪哀慟積痞而痼晚年又遭叔父喪慟而又病病少間痞又作遂不起嘉靖壬寅八月初四日也年六十有三自孺人始嫁時楊氏門戶方盛舅姑皆無恙家事一不以關孺人而衣食饒給周孺人又甚愛其女欲數見之孺人不數月輒一來每來必月留乃去既去則我饋遺問訊之使日不絕於路孺人亦數相報以為常當是時孺人不知為婦之勞而晏然有為女之樂後周孺人既沒舅知縣公亦物故東墅與其兄析產東墅又少讀書不善治生則家日落于曩時孺人上奉寡姑下釐家務井臼蚕績必自摻之而亦不能如曩之饒給也後東墅又死其子又析產為四則家又益落自周孺人之沒而孺人獨與其弟婦相際則歲乃一來其後又獨與其諸姪婦相際也或四三歲乃一來其饋遺問訊之使其數與疏亦率如其來之數孺人往來母家既稀濶諸子又各自謀生或携妻子往田廬治田或往贅于婦家孺人更悄然寡居而黽勉有無至老且病或不自休也盖孺人所歷于夫家與母家凡三世而三變嗚呼此可以知人世之感矣有懷翁與孺人最友愛孺人病且死而有懷翁適官永州以是病不及候其藥沒不及憑其尸病則姪順之往候其藥沒則姪正之往憑其尸而以訃于永州初孺人送弟往永州泣之甚曰吾其不及見吾弟乎至是竟死且死謂諸子曰汝諸兄弟幸輯睦吾不恨矣嗚呼諸子其終奉孺人之教以周旋乎諸子勉之諸子者銳鎜鐈鉷也鎜太學生鐈鉷郡諸生賀氏周氏鄒氏沈氏其婦也鄒婦先孺人七月而卒遂與孺人同時以葬鄒於諸婦中最孝故其卒也孺人哭之極哀遂以病女一嫁郡諸生蔣瑫孫男五葬以十二月十五日墓在袁塘之原合于東墅君之兆將葬壻瑫既為之狀而順之乃銘曰夫竁其中旁有令婦孺人歸此其永不朽

  ○吳母唐孺人墓志銘

  吾唐氏之先以詩書長厚創其家子孫相與守之其女子亦往往有化於其風者若孺人其一人也性喜書自孝經女傳諸所常誦之外至於毉藥卜筮種樹之書顧不如專門家耳然未嘗不通其旨其試之亦數數有效往來姻戚所或見有異書及諸稗官小說輒携取以歸旬日而還之則既誦習之矣既老尤喜佛與道兩家言日蔬素食焚香宴坐或夜中起坐君有意乎齋心修觀之為者嗚呼使孺人不為女子其可以語於儒者性情之旨矣乎不然亦當為博涉多藝能人無疑也其禔身不為矯飾然子女褻御日在側未嘗見其袒衣與其見齒之笑其治家耕織累積絲粟然施藥與棺饘粥餓者至不以脫簪賣衣為解其於族里雖其襫襏藍縷之微待之未嘗不如富貴人其於姻戚雖其幾世之遠姻歲時棗栗腵脯之問施之未嘗不如近烟以是族人皆曰孺人有德於我其姻戚皆曰孺人未嘗失禮於我性柔儉慈靜不色笑而其氣溫然其於父母舅姑尤篤既嫁至老數十年間每語及父母苦楚輒欷歔泣下舅姑既沒數十年間孺人亦已傳家事矣惟四時饋奠必躬滌濯羞殽烝以為常孺人之卒也以歲祲避寇城郭痢疾五十日卒嘉靖乙巳七月廿有六日也享年六十九月十日返葬於董墅里合於其夫榆林衛經歷南墩公之兆禮也南墩諱靜夫姓吳氏舅曰七品散官水南翁諱良瑞姑曰張孺人父則余大父給事中贈奉訓大夫曾可曾母則余大母贈太宜人周也子一人國平云云孺人同母三人余父永州守有懷翁其一人也姊一人嫁於楊先穤人三年卒姊病時孺人往候姊左右抑搔給事者月餘姊與之金墜胸為訣至是而孺人亦死盖有懷翁三歲而遭二同母之喪哀之而不忍銘也謂順之曰小子銘之鑱曰產於郭歸於鄉終於郭瘞於鄉盖魂氣何所不之而骨肉茲其永藏

  ○王冢婦唐孺人墓志銘

  孺人姓唐氏常之武進入戶科給事中曾可公之孫永州守有懷翁之女禮部郎中無錫王君九岩之婦編修王懋中立道之妻而余順之之妹也孺人後其兄五歲而生於姊妹行為第三孺人幼穎慧紃組字書不煩於教而若素為之兄每曰惜女不為丈夫子而有懷翁亦為之擇壻後乃得懋中十有七歲而歸二十有六歲以懋中官編修故封三十有三歲而卒其婦於懋中者十有七年王氏故饒而懋中又少貴也孺人從於宦者十年然所服御一不改其素非賓燕不設兼肉或懋中偶飯於他所孺人輒為蔬具問之曰吾適不喜肉耳惟為懋中肉必手調或一飯數起以為常懋中始未有子而孺人齒僅踰弱也然巳數憂之一日自歸寧載一女子俱還顧謂懋中曰君大宗之後也不可以不亟圖此於卜相皆宜子故為君聘之既乃時時為理膏沐笄櫛飾容止惟恐不當懋中意者嗚呼吾母任宜人有少君裙布之儉是以諸女化之而孺人能淡泊撙約於既貴之後任宜人有小星逮下之慈是以諸女化之而孺人能委曲置妾於方盛之年盖所濡染者然也孺人事其姑朱安人朱安人煦濡溫厚無與比孺人於諸姒中尤曲得其歡是以孺人每自喜以為其在姑之側也如在母之側也其事懋中懋中簡重詳慎內行修飭孺人揣其意所注輒婉為將順若恐傷之然懋中或有微過則終日不自得其有善未嘗不力從臾其間是以懋中每自喜以為吾得吾妻也如得吾友也孺人從懋中而北也其念朱安人數千里外欵欵然如在朱安人之側也其辭懋中於京師而歸事朱安人也則念懋中數千里外欵欵然如在懋中之側也既死且憒矣索杯羹嘗之以為甘也目女奴使進懋中所盖猶如在懋中之側也嗚呼悲矣孺人卒於嘉靖甲辰五月二十一日初懋中在京師欲請歸省令孺人先歸時暑月舟人病寒熱相染有死者孺人以一女子携數幼兒女與病者同載歷險數千里固已心恐憔悴幸不病抵家未一月病遂作再旬而卒其病亦寒熱也子一人化弘聘太學生安子介女女二人其一人者母故孺人歸寧時所載與俱還者也嗚呼吾宗自吾曾祖贈給事公而下廿男子幸不絕衣冠而女子之貴則自孺人始孺人姊妹凡六人以夫貴者于今兩人其末三十而貴于室也獨孺人為然然卒奪之年以死豈其豐其嗇固皆適然而值之者耶抑亦數之定而不可益損者耶懋中將以丙午春正月三日葬孺人于前王村之新阡懋中既述孺人之行為狀矣而余為之銘曰史氏之妹史氏之妻史也狀之史也銘之後有考者其將在茲

  ○封孺人莊氏墓志銘

  孺人病踰三年嘉靖戊申冬十一月二日而卒年四十有一孺人之病也積於驚發於悲蹙於欝庚子冬余以狂謬俟罪者二十七日孺人寤寢惕惕若其夫蹈不測而已不能以生然者既蒙恩免歸孺人抱餘驚就途抵家熱蒸骨如是者數年熱漸解而瘠則不復肉矣未幾母陳孺人卒臨尸而驟淋盖醫家悲動肺之證朼每淋輒暈死如是者又二年淋既止而生氣耗矣自是■〈月貞〉腫瘕泄百痛間作既病甚則念其二女未有所歸又以為女縱得所歸而已且旦暮死不能終其奩具褵帨之事以為欝欝雖其病必不起而其蹙之也則若以是然者叢三不可解之情以竟成三不可藥之疾嗚呼其可哀也巳孺人莊氏河間守鶴溪公之女孫靜思翁之女永州守有懷翁之婦其夫余順之也年十七而嫁二十六而夫為編修以恩例封孺人孺人始嫁見於舅姑舅曰所嘱婦者無他第閨外不聞婦聲足矣自是舅往來閨外竟廿餘年不識孺人聲舅每嘆以為能婦余癖於書平生不一開口問米塩耕織事則以孺人為之綜理也余最迂僻寡合入門則歡然若得朋以孺人素能得余心事也其與余處者則然而其鍾情母子間也特甚自父母之慕雖男子或移於妻子而女子於父母家記禮者亦外而不內孺人雖以與余廿餘年之歡未嘗一日輟其母子之戀其所為父母家計者黽黽焉悉其乏而排其難較其家事未嘗少內外之也其教二女也愛不廢嚴其教子也嚴過於予其封十五六年余未嘗為置一翠冠其所享率如是孺人固不少讁望我而余所居官每不能過慎以速咎則孺人口不敢止也而心切苦之教余嘗謂孺人女也而任子之事母也而兼父之嚴未嘗過享其夫有官之奉而蹙于其夫有官之累然則所謂三不可解於情者盖不獨其致疾時自其居常則然也孺人卒於鷄嗚時燭入則漸矣自其夫及其女與妾與女奴皆有囑囑余者曰吾身後而當為計則然又曰篋中衣以歸二女餘衣以與妾巳而曰田五畝以遺吾家然則其不可解者又不獨其疾時及瞑猶尚不能解也孺人有烈性居常不媚笑語如莊士又每聞余死生之說若有契焉故其卒也精明若此葬且迫不及請銘於當世之君子而余又茹痛不能詳也謹述其死生大致以見孺人之平生子一人鶴徵聘萬氏禮部主事思節之女女二其長者以字行太僕卿孫公南野之孫臬則卒之前一月也葬以卒之年十二月十九日祔於姑任宜人之墓而先一年則余弟婦窆焉孺人事姑六年而姑卒其妯娌間姊妹也余既已載之弟婦誌中矣故於孺人之葬也為之辭以慰之曰姑於是只娌于是只生苦離只死相隨只

  ○弟婦王氏墓志銘

  弟婦姓王氏尚書文肅公之曾孫女應天府經歷橫山文炳之女余父永州守有懷翁之中婦余弟郡學生正之之妻也年十八而來嫁其生而貴家女也既嫁而驟見余儒生家所尚一旦解去所御金簪珥悉易以銀而褧其華衣至於中饋女紅率常身先諸僮奴其所解云金簪珥又以之易銀為本而經營什一之息拮据勤生若素處窮約然者其性警慧爽豁故於人情世務不習而曉家人尊卑上下一無不宜其舅稱之曰余中婦最能潔茗精饌以適我意於是賓客茗饌有不盡以分属之諸婦而多以属之中婦者其母徐孺人聞之曰是在我側固然固知其能事舅也其姒余妻莊稱之曰吾嬸最能得我心事於是心腹委曲有不可以諮於其夫而必以諮之姆嬸間者其姊妹聞之曰是在姊妹中固然固知其能睦於其姒也其始歸余弟三歲而兩娠皆半胎而墬即以後嗣為急偶余弟從余自宜興歸入室見天女子訝問之知所置妾也余弟靳靳以年始弱冠為辭不御而遣之後五六年竟無子乃更為置妾至親為之膏髮整容惟恐不當余弟意居常夫婦間相得歡甚也及置妾則每割牀第之愛若使其妾得以時御焉而不以巳故妨之者其在姊妹五人中最得其母徐孺人意初橫山公卒母以意遺之二百金乃以母當總總時不忍受其後母病且卒以金簪分與諸女為訣其所分又獨倍諸女乃復以獨厚為嫌而併辭其所同得者嗚呼其能置妾於中年無子之日不足為難而能置妾於少年始婚之時則為難能辭金於母存之日不足為難而能辭金於終母之身則為難盖其自少知書稗官小說終日未嘗去手每覽至古人奇節輒激烈自詫恨其不為男子余以為正使其為男子必能磊磊植立不媢妬以敗人之國不貨賄以自汙其身可知也與余弟夫婦間相得歡甚而警戒相成之者尤切始余父宦於外余獨與弟居弟或所過動也乃不喜而謂曰子縱不自愛其若汝兄何且又為之隱護不使人知盖恐以是見尤於其兄而或至於相疏也弟有一善可稱也則喜而謂曰非子之能其汝兄薰染使然盖以是深動余弟而欲其與兄相親善也以是余弟能知疆於為善而兄弟之好益密彌縫縱臾其間盖有助焉以彼才且賢宜其多男子享高壽而竟以無子夭死其死也又以產此則理數之不可知者也自其始連娠而墮則已不專意於自娠矣既置妾固日夜以娠望之妾也及自娠矣眾且以不妬之報庶或在此而竟以是死謂之何哉謂之何哉其卒以嘉靖丁未六月初五日年二十有九葬以卒之年十二月十三日祔於其姑余母任宜人兆之右方銘曰詩詠螽斯詵詵振振嗟彼淑媛罹此不辰讓娠於妾不欲自娠幸自有娠卒灾其身造物報施孰云可信惟其美行久而不泯伯氏銘之以垂家人

  ◆行狀

  月樓唐翁行狀

  程少君行狀

  ○月樓唐翁行狀

  月樓唐翁武進人也諱世美字某月樓其號大父封寺副諱某者生五子仲子復為大理寺副後守平樂有宦績載在國志封寺副之少子贈給事中諱某號友蘭翁生四子長子為給事中翁其第三子翁貌魁岸為人倜儻負氣嘗從伯兄給事公指受章句能涉獵記誦然家故產薄而友蘭翁又病癱臥米鹽毉藥婚嫁百費叢於伯兄伯兄又方日夜治經史聚徒而教之其勢不相給也翁以故廢其學而營於家翁雖已不治經然不輟文墨其間時則作為草書遂窮極奇變闔闢閃縮上逼懷素詩歌有唐人風骨是時翁伯兄既以文雄於當世而季弟竹窓翁善畫尤以草蟲名一時言文章字畫歸唐氏云伯兄為給事中值敬皇帝在位言官甚見親幸有權給事公素小心慎事屢為書與翁大要教之謙下母輒入州縣門即入必傴僂不得騎閭巷往來戢族屬僮奴不得鬧街市中翁遵其說而行之是以唐氏雖世宦然未嘗有子弟為鄉里所苦者後三十餘年嘉靖某甲子翁年七十餘郡太守請與蜡賓後若干年 詔賜天下老人粟帛八十以上冠帶翁於是始冠帶然始一服之後不更服也嘗一與蜡賓後太守連歲以故事請然亦不更往其好省事如此始翁壯時唐氏以給事公故方盛給事公自為庠生有名聲已能盡致數邑客後為給事賓客益輳翁家居則應接賓客出則從親朋隣里邀請酒殽之會投壺陸博遨遊宴笑之歡碌碌不絕翁每所過輒為上客議論常摧其一座人以是人益貌之後翁既老兄弟物故盡平生故人多不存存者亦衰且病不能相往來矣翁又失其壯子獨携二幼孫以居雖門外終歲率不一出甘脆滫滑所以輔老之具亦不能豐也時時有一二族子問起居翁據牀坐與之道說故事助遣歲時而已人謂翁由喧熱至落莫不能伙介介翁獨翛然自得也然自翁而上友蘭翁年至四十有幾翁伯兄仲兄亦皆不及五十而卒竹窓翁卒以五十而翁在父子兄弟中獨巋然老壽至於八十有三其所得可不謂厚也歟翁配云云葬以卒後三月某甲子在黃塘祖塋之次於是一之圖所以不朽翁而欲請銘於立言君子乃謂順之述其事畧順之於翁為姪孫而給事公之孫云

  ○程少君行狀

  程少君者新安岑川里人也諱楷字良式遺拙其號也新安程氏之先名靈洗者仕蕭梁時有功封侯死謚忠壯公凡新安之程皆本忠壯公而徙岑川者則自誠始誠四世孫瑞瑞生祚祚以子官封御史自忠壯公至封御史君支派散別移徙母常居然世次則可謂云封御史君娶曹氏而生三子長君名相仲君名材為御史而少君最少子少君幼樸魯人以為不慧大父瑞獨心奇之曰是兒類我我少嘗如是少君稍長益疏散不喜事獨常之沼上觀所蓄魚為樂封御史君弗善也然心念大父言欲試之乃使之應鄉中役以微觀其能已而鄉中役稱辦鄉人以為少君不苛而事辦則始相與推擇少君而封御史君亦始喜少君之能任事也後封御史君老聵仲君宦長君且多疾家事一决于少君少君有所規畫無弗當封御史君意封御史君又益喜新安土磽狹田蓄少人庶仰賈而食即閥閱家不憚為賈而程長君少君亦間出為賈他賈人率婁藪重錢心計極毫釐然占所進貲顧或反薄少君兄弟長者大度蒶筭計嘗東賈吳北賈魯廼吳魯人皆樂與炸右兄弟游益就之故程氏賈行吳魯間占所進貲更多他賈人長君賈張秋久人或言巳死是時少君罷賈休家聞之亟往訊長君則長君故無恙大驚喜竟與俱歸長君歸而後復賈清泉少君則又從長君居清泉初仲君為御史時勾檢內帑財籍至是仲君死內帑財物失闌出入事覺主者窮本坐程御史事下歙縣案御史罪狀而御史已前死法當原有司誤論程御史家坐徙廼悉逮繫程御史家於歙縣獄鞠之而少君時在吳吳人欲謀匿少君母往俱縶為也少君曰父兄在吾焉所匿且我家故無峷廼有司謬論之我左右營救可竟白也即不白我何愛一死以狥父兄亟馳歸抵家會事以前解少君即面數有司有司不能難其戇直如此少君之居清泉也病痺歸且愈矣後繼往復病痺歸歸益病不治竟死少君死於嘉靖甲申五月十六日死時年五十有六矣少君為人淳質無所猜對人輒見肝膈人或愚之終不為變諸嘗與人言事恣意語無隱人隱属之曰若母泄我語乃君竟泄其語用是觸人忌諱人亦廉少君無他腸不深疾之而少君亦不以語洩故遂自懲閉口也他事又恣意語無隱如故而人乃益推少君性直云聞宦氏子弟矜耀者則曰唉我兄為御史時我常恐人謂我御史弟指目我我廼深自避匿廼今何為詡詡然若揚錦而招於市者吾羞之家僮嘗病疫或請禳少君怒曰疫無鬼即禳何益使疫有鬼吾且刃之遂不禳疫亦竟止少君雖游于賈中然喜文雅自為兒子受論孟小學書於塾師誦熟之及游吳時慕張君東海之為人也張君者松江人善詩字字尤工程少君乃學張君字至或罷眠食居常以手畫腹及堵間作鉤剔狀即又學張君所為詩諷詠之其妻宋安人誚曰君寧當作老博士耶少君笑曰汝謂必作博士始事詩書耶少君死後四年有子曰烈始舉進事為工部主事會天子加恩海內廼贈程少君為工部主事如其子官云始烈少而材少君教之書烈性剛負氣少君教之曰汝治汝性即不治汝性讀書奚益故烈為工部有聲少君之教也少君子三人點烈黔一女妻某人孫男三人應軫應陽應彩少君既得贈官烈乃涕泣而言曰嗟乎先人卒烈幼賤不能以有章顯也廼今蒙先人餘業與從縉紳先生之後又幸徼天子恩澤光我先人苟又墮先人之懿行不載罪莫大焉於是搜戢往事口授其友人唐某某受而書之如右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六

  墓表

  傳

  ◆墓表

  春坊中允方泉李君墓表

  戶部主事陳君墓表

  都察院都事秦君墓長

  普安州判杭君墓表

  按察司照磨吳君墓表

  華三山墓表

  莆田林氏先墓表

  彭翠岩處士墓表

  ○春坊中允方泉李君墓表

  方泉李君既卒其父推官公謂余與君同寮相好也以書來請余表君之墓君姓李氏諱學詩字正夫世為萊州府平度州人大父諱琮父推官公慧也生二子而君為長君少穎異沉靜治經通尚書乙酉秋郡守李君霆夢桃花洞中一少年得雋巳而君中試君結廬讀書處則桃花洞之麓也丙戌第進士為永平府推官法麗於情數决滯獄三夫以薦召入為稽勳司主事頃之陞考功司員外郎會朝覲考察君與有司佐其長僚黜陟用精巳而調文選員外郎君之在考功也而余亦入為考功主事始與君相識君為人豐肉疏眉目進止雍容與人接婉婉若處女腹中坦坦不蓄鱗甲以此能在處協于僚友間其治獄也未嘗以鉤距為巧其考課也未嘗以按吏為功是時都御史王浚川公有物望不輕一言假人自君為諸生而浚川公為提學則已奇君後君居吏部浚川公熟視君益以為遠器數言於諸公卿間諸公卿自是知君亦以為遠器也君居閒獨喜為詩然在眾中絕口未嘗言詩其自晦多如是在文選未幾改官為翰林院編修頃之丁母楊宜人憂既葬廬於墓側產芝三本高尺許然君不自以為瑞而亦不言於人服除赴官戊戌春同考會試事己亥 東朝廷君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未幾充經筵講官庚子秋主順天府鄉試踰年以病卒嘉靖辛丑六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九君之入翰林也是時與君同入先後十有一人皆取之科道與諸部属而君與余則皆自吏部入居二年余罷歸而編修鄞陳君束出為按察命事是年編修山陽盧君淮卒明年修撰東平王君汝孝出為按察副使又三年余起為春坊司諫是年中允閩陳君節之卒明年陳君束以副使卒是年余再罷歸明年而君又卒嗚呼維昔官翰林者進士高甲與庶吉士兩塗而巳今天子在位以為此不足以博求碩士遂改其制癸巳之歲乃得君等十有一人于是此十有一人者入則陪侍經幄退則校讐東觀景從響附人思自竭以報殊恩暇則相與接杯酒或限韻賦詩分曹壺奕或雜以詼諧嘲笑以極文儒墨士之樂于此之時彬彬雅雅爭先恐後何其盛耶七八年間在鬼錄者幾及其半出者罷者亦又幾人其尚在院者纔兩三人耳嗚呼何其有終之鮮與自古文儒之士委棄于草野者不少乃其間得自致於金馬玉堂之列以桀然自見其才者千百而一兩人耳其遇不可謂不幸天子度常格而用人亦冀以得魁梧瓌偉之雋盖蒐於千百庶僚之中獲此數人其致之不可謂不艱而淪落銷歇若此其奄忽也豈非憐才者之所嘆與故為表君之墓而并名其人以志余之所感云

  ○戶部主事陳君墓表

  嘉靖己丑歲吾郡之士同舉進士者凡八人于是此八人者得群然咸聚于京師未幾則或去或留或去者復留而留者又踵以去其間得相聚京師者率不過四五人或三二人再不能及于八人之數而其後無錫張君舜舉與余相繼罷去則此八人之中罷其兩人其後江陰陳君又卒于京師則八人之中喪其一人矣嗚呼是可嘆也憶昔此八人相與日夕具杯酒相歡笑此時固亦知其聚者終不能不散然殊不意其遽然遽散去猶冀且復聚縱使散去不復聚亦不意升沉存沒邈然分隔遽至于此然此猶七八年之間耳使更復此七八年或數十年則人事之錯迕消息愈益不齊而其聚散升沉存沒之感計亦不止如此而巳嗚呼此可以知人生之若浮與天地之為逆族矣而亦何恠其然也歟然方其聚也則為之歡然以喜其散也則為之慨然以憶其罷而去也則或為之悵然以唁其沒而不可作也則或為之欷噓流涕以悲亦有情者之所不能巳歟然則子達之亡此七人者莫不悲焉而余獨有所深悲于子達者以子達有樸茂愿愨之質有務為君子之志而學未及充乎其質力未及竟秋其志非惟大官老壽限于命而不可得而問學事業之可以自致者亦若有所限焉而未究乎其止也此子達之所以為悲歟彼區區聚散升沉存沒之感固又不足較矣子達諱詞自號茶丘居士以進士授戶部山東司主事歷官若干年而卒卒時年纔三十有六陳氏故饒于貲而君能刻苦自植立其在眾人中衣裳言貌絕不類紛華子弟而其在官絕不營營然廣交游借聲譽為富人事其為戶部嘗監太倉軍儲又監淮安清江浦漕務最後檢校諸司章奏惛精鍊謹潔能于其官而君自少孤事其叔青田如事父之禮友其從兄子和如其親弟兄家之筦鑰一總于青田而君不知焉君出入必稟于田翁而後從事觀君之居家與其居官而予所稱□之質與其志大率可知也君始有二子而夭後君卒之八月其妻吳安人始生一子名之曰之才安人系出恭靖侯良之後有賢行而青田又為之綱紀于外其必能相與立孤以成君志也嗚呼陳氏之以善聞也久矣而君父敔山公既舉于鄉又不顯以死至君且顯矣而天又嗇之固將以昌其後乎曩癸巳之歲余再官京師會君亦継至于是所謂八人者獨予與君二人在京師後雖継有至者又不久以去而君與予至再更寒暑而後別且以余之迂戇無似幸不為此七人所棄斥而君尤若以予為可與者盖君于余交深而信篤如此君之沒予安得默然無一言也君墓志行狀既自属于學士張公與戶部主事曹君獨墓表未有所帍青田翁以請于予盖君未嘗有言而青田翁揣知君之意或在予也君世譜履歷則誌巳詳故予獨序交游始終以道君之可悲者以揭于君之墓而又將以貽諸此六人者云

  ○都察院都事秦君墓長

  錫之言孝弟篤行有家法者必歸秦氏秦氏之先貞靜先生諱旭隱居行誼既沒而鄉人私謚貞靜先生以長子夔官封中憲大夫然鄉人不稱其官而稱之曰貞靜先生貞靜次子永孚以孝子旌弟仲孚亦孝鄉人稱之曰雙孝秦氏君諱鏜字國和號類樗山人貞靜先生之孫而孝子公之子也自少為邑諸生治所謂時文者最精每御史歲試諸生諸生心擬甲乙多目君君亦每自負及案出卒無前君者然六試於鄉而後第五試於會皆不第巳而罷試家居若干年嘉靖辛丑即家授南京都察院都事以卒年七十有九君之罷試也以親老且病故竟二親死君亦遂不仕也曰吾祿不及吾親乃欲以衰年為子孫竊祿耶初孝子公事其父貞靜與其母殷恭人惟其志而不忍傷至於刺血吮瘡不憚為之及君事孝子公一如其所以事貞靜者其事母張孺人一如其所以事殷恭人者孝子公仁慈儉朴君為是群下不輕鞭呵中堂無叱咤之聲平生自饗七筯不出蔬豆之外懼少失孝子公意張孺人嘗病癱不能起又瘖不能言君以意揣其寒溫飽飢而時食衣之便溺起坐必君自扶抱朝夕必側如是者十九年雖女使亦不以属然此盖君之所謂孝者即甚勞勩亦不過乎煦愉抑搔人子之常事獨念君束髮即以文自奮人亦期君於當時所謂功名顯榮縱不有得於前必有得於後而君乃銳然自割於強盛之年非孝愛純至一不中熱於世味有所不能是無儺耳抑人亦有言子而仕雖有離憂樂也子而在側雖無離憂不樂也人情豈異是哉君乃能使其親忘乎人情之所樂而深樂乎人情之所不樂者其必有委曲感移乎親之心而人不能知是尤所以為難也君事寡姊曲有恩禮姊亦以節見旌君為人悃愊無表暴之飾然重節槩厲廉隅不妄交游不輕謁於有司君既自以詩書行誼守為家法於教子孫也尤篤子孫人之街衢之間褒衣矩步不問可知其為君家弟子庚子歲子涵孫禾舉於鄉癸卯孫梁又舉鄉之人不以子孫之堦於榮進為秦氏賀而以子孫恂恂謹讓守家法為秦氏賀也盖吾友施君子羽狀君之行而為之說以比於漢石氏其說然矣然石氏自建慶而下不再世孝謹遂衰豈非其質行有餘而詩書問學之澤不足以維持之耶有石氏之孝弟矣而又能從事乎齊魯諸儒之所謂文學者以益修乎其所未至則秦氏孝謹之風其將不衰矣乎余故因表君之墓而并書之以詔其後之人

  ○普安州判杭君墓表

  嗚呼是為吾友宜興杭君錫賢之墓杭君諱封錫賢其字號日惺布政澤西公之子都御史雙溪公之兄子也乙未歲余罷官歸客宜興寔舘於君余性褊且戇在鄉曲孑孑不能與人為同然獨嘗心善君君自少以宦游子弟著文行其所結納多海內知名之士顧余何取然君與余獨深相好也以是于君乎舘余所舘距君所居五六十里君數數往來候余或相對一室講論經史或邀余游東西溪及銅官諸山所至輒盤桓竟日或相與賦詩為樂余是時居常以病謝客然於君之來未嘗不喜余於山水亦雅不甚好然於君之請未嘗不從與君處久而益津津有味而亦益知君之為人君外和而中介其遇事小心能忍待人依於謙厚於好善尤篤甚於世之嗜勢利者其臭味苟同雖其四海九州之人君縱不能徧與之接然其心未嘗不慕而求之其臭味苟不同雖其里□□戚之人君縱強與之接然其心未嘗不疏而遠之其慕而求之也然未嘗翕翕以相驩其疏而遠之也然未嘗悻悻以相忤余以是益信君為長者余既居宜興兩年會有春坊司諫之 命去如京師未幾君亦□選人就試比畿復得與君日夕往來如宜興時□君居京師尤自守不妄與人交獨余所善吉水羅達夫富順熊叔仁平涼趙景仁君介余徧與之游甚狎至於大官勢人之門雖君力能自通然絕不往也始君少時從澤西公在京師學於翰林諸先生其為文有矩矱為縣諸生巳能出名聲然數試不利後為太學生師事湛甘泉呂涇野鄒東郭三先生三先生亦深器君君益思自奮及余與君會宜興則君年且五十矣而其氣不少衰時時作為文章包羅馳騁沛如也既試北畿又不利于是始就選將選有歡以賂者君艴然曰吾父吾叔並以直節蒞官吾縱不能似柰何以此為吾父吾叔羞竟不肯于是選普安州判官歸至淮病卒年五十有七自君在京師而余以狂言再謫為民君送我於崇文門外眤眤不能別且謂余曰君去吾亦歸矣與君結廬深山以老焉可也未幾而君竟死嗚呼余烏得無情哉乃為敘始終游從之故與君為人之大畧而書之於其墓

  ○按察司照磨吳君墓表

  文字之變於今世極矣古者秉是非之公以榮辱其人故史與銘相並而行其異者史則美惡兼載銘則稱羙而不稱惡羙惡兼載則以善善為予以惡惡為奪予與奪並故其為教也章稱美而不稱惡則以得銘為予以不得銘為奪奪因予顯故其為教也微義主於兼載則雖家人里巷之碎事可以廣異聞者亦或採焉故其為體也不嫌於詳義主於稱美則非勞臣烈士之殊迹可以繫世風者率不列焉故其為體也不嫌於簡是銘較之史猶嚴也後世史與銘皆非古矣而銘之濫且誣也尤甚漢蔡中郎以一代史才自負至其所為碑文則自以為多愧辭豈中郎知嚴於史而不知嚴於銘耶然則銘之不足手以輕重也在漢而巳然今又何恠余兩為史官皆以不稱罷而姻戚閭里以其嘗職史故往往以銘辭見属嗚呼試點檢前後所為銘其如中郎之愧辭者有之乎無也余進而位於朝不能信予奪於其史退而處於鄉不能信予奪於其銘是余罪也雖然予奪非予之所敢也是以欲絕筆於銘焉其或牽於一二親故之請有不能盡絕者則謹書其姓名里宦系世卒葬月日此外則不敢輕置一言雖不盡應古銘法亦庶幾從簡近古之意焉墓有銘有表表亦銘也今予所為表者是維按察司照磨吳君之墓據君之族孫進士禎所為狀君諱文字從周號鯁齋世為無錫之閭江大父諱某云云君少讀書為邑諸生後援例入太學凡兩試不中第已而選福寧州慕官陞山東按察司照磨不赴任遂乞致仕家居凡幾年病脾一歲卒嘉靖某年月日他年七十有五墓在閭江第二湾袒塋之次葬以卒之又明年某月某日將葬君之二子忞慰詣余請文而君族弟從夏實為之先二子且致君遺言曰吾死汝必於唐太史乞言焉從夏為吾母任宜人後母之弟其人恬靜有守余雅重之故其為君請不可辭而余嘗兩會君於京師其氣溫然謙厚人也始改官而乞身賢秋冐競不知返者君之遺言又如此嗚呼君豈以余不能為愧辭也乎故余敘所以不敢輕為銘之說及所以銘君之故而謹書君之姓名里宦系世卒葬月日為文而授之忞慰使鑱諸墓上

  ○華三山墓表

  華三山翁諱從智字克禎按察副使金之父也副使為戶部主事時封翁以其官副使廉靜樸木有古人之風余心敬慕其為人後乃稍聞三山公之行事而知副使之樹立有自也則又敬慕三山翁已而得翁所為佘山百詠詩其語類古之隱君子自足於一丘一壑而不奸於物者余嘗欲走佘山訪翁以庶幾獲見所謂山澤之臞而未能也嘉靖壬寅四月十有四日翁以病卒年八十有二於是副使來請余表翁之墓嗚呼余於翁有感矣翁生為富人而以子貴為封官諸富人率陰陽予奪多其綱絡以力爭錐刀其貴人父兄或憑其氣力漁獵其人□其谿心翁乃約巳而豐人一切屏機穽不事賈田宅從其贏歛租息從其朒衣食人也從其贏自衣食也從其朒又諸富人與貴人父兄率飾冠帶都騶奴日夜碌碌以剌候造請結納為事以厚其交而多其勢或時節往來府縣門入則儇儇柔色詞以媚出則詡詡張眉目以矜翁獨一切謝去塞竇自藏在佘山三十年束帶見賓客之日可數也盖翁之泊于利而疏于勢若此宜其發之詩歌而特有類乎古之隱君子也哉余是以諾副使君之請而表於其墓翁墓在佘山翁所自營也翁少嘗力於治生以逸其父西野翁後西野翁沒翁遂去其故居而老于佘乃自為塋塜因山而壘植一木必其材甃一石必其無泐費可若干金以上經營勤瘁且數十年而後完雖然古有說矣聲利腐鼠也形骸委蛻也故達者解焉翁能不恡情於其一乃若不能不恡情於其一焉者何耶且夫役其一生之力營營焉以計其身後委蛻之藏與彼役其一生之力營營焉以計其身前腐鼠之奉其較亦何能大相遠而翁乃躭之不置其亦未可以為達欤或曰唐司空生嘗為之矣司空生達人也故達秋死生際之則王孫之祼葬可也司空生之自為塋塚而飲酒賦詩其中可也翁父西野翁諱某祖某家於無錫之鵝湖華氏自翁十五世祖當宋南渡始自汴徙無錫居某地幾世祖自某地徙某地而五世祖又自某地徙鵝湖其墓亦隨所徙族大而墓散往往蔽草莽間翁遂為巨碑數通各題小傳碣諸其墓為識而翁始墓於佘翁配云云

  ○莆田林氏先墓表

  莆田林君華述其先人之行而請余為之表於其墓曰少而為儒老而投閒其績文強記推於士人而好施善忍著於鄉曲自少孤獨與母居母或不懌輒臥不食則跪俯牀下求親黨慰解百方母懌然後跪為之起母食然後食是吾大父洗心公之行也雖不為儒生章句然喜誦詩書旁及簫管歌曲卜筮星曆之學尤精康節易數而時諷其所為擊壤詩故其平生遇歡愉窮窘悲愁死生之變以為是數也嗒然絕不以逆順生心少喪母喪哭之目盡腫數至失明後遭父喪窶不能給則躬負尸於牀而鬻衣質屋以供含襲其後繼母寡居而家又窶甚滌瀡襦縕之奉有豐無缺是吾父敬菴公之行也寒煖飽飢起居盥□事關舅姑者以身任之不以勞相遺井汲竈燎器滌衣澣棗栗挑剝家之瑣細事關妯娌者以身先之不以難相推諸妯娌見其卑柔或侮以非意則善解遣之復有煦濡翕訛者又正色拒之久之諸妯娌皆服而舅姑則益喜是吾母周安人之行也嗟乎華不幸十三而喪吾大父十七而喪吾母二十而喪吾父空乏顛沛不能存然思先人之義即以不忘溝壑自厲嘗乏食竟日危坐讀易或雪夜衣絺覆草獨處慷慨歌聲達旦益奮激不改以先人遺教在不敢背也華自壬辰登第至於今十有四年而任今職所居官處患難臨民益思砥礪名節深以罔上殘下冐進壞道為恥以先人遺教在不忍玷也大懼先人之善泯墜不紀是以日夜悼心惟君與華相知深敢以累君華之請余文也盖在知鎮江之二年余諾之而未有以應也後二年御史奏華激變事被逮京師華以書別余曰苟君不遺余先人而終賜之華即死瞑矣華發鎮江哭而送之江者幾萬人擁傳車不能行逮者愕眙且笑曰是可以為激變矣華至京師上奏自辨天子以為直而京師諸貴人亦多言華枉者於是天子竟不深罪華而罷為民以歸華于道遣其弟萃以書來曰華誠不自意復奉先人丘墓惟君所以嘉惠先人者願終賜之嗚呼余於是益感涉世之難也將為籧篨戚施嚘吚唯阿苞苴承迎之行可以無譴訶憎疾於人然或不免譴訶憎疾於鬼神而且遺先人以惡名將為矯世厲俗捐私奉公嶄崖狷潔之行可以無譴訶憎疾於鬼神然或不免譴訶憎疾於人甚者為世戮辱以憂丘壠是兩者不知其孰可也以華之自處固以謂可以無譴訶憎疾於鬼神而貽先人以令名然卒不免譴訶憎疾於人既觸法矣然猶得免僇辱以奉先人丘壠以不為譴訶憎疾者所快盖非天子明聖至仁保全善類則不及此故特為紀之以著於世且使世之人知種德積行雖壈坎其身必發之於其子孫如林氏之先人秉道守正雖遭罹讒疾終獲保全如華者以為仁人志士之勸其於世教未必無補云

  ○彭翠岩處士墓表

  古之人有書其人之墓者必其知足以知其人者也智不足以知其人而據其所傳聞書之雖其當實君子且以為近誣而况其不當實者乎雖或知不足以知其人而知其子弟則為之書其父兄者今往往有之然其不失實者亦或少矣自余稍知為文惟書人之墓則尤不敢不謹知不足以知其人不敢書雖或知其子弟而亦不敢以書其父兄今余既未足以知處士而又未獲游於處士之子郡推君而特為之書者盖郡推君之僚於余父也最久而余父之知郡推君也最深則因余父以知郡推君之為人而因郡推君之所稱述者以知處士之為人其亦庶乎可以不失實焉否也按狀處士諱顥遵道其字處士居常自言曰拙可以勤補而窘可以儉裕故其俯拾仰取凡所以家人生產之計未嘗不出于勤而其服食器具凡其所以自奉未嘗不出于儉然至貧不能屋者為之屋貸而不能償者還其劵或遇賢士君子其將迎而贈送之也必恭其貌而豐其儀故士君子樂與之游而鄉之人不病其為纖嗇也其更徭賦役凡所以急公家之事者先於所以謀其私至於體其同室之休戚通其有無而孔懷其死喪其所以為其父母之子者先於所以為其子處士既自以不能讀書為儒而獨属意於郡推君郡推君之少也擇師教之而時督之曰若賴祖父餘業幸無飢寒而不刻骨自植立而惰窳以敗是羞余也嘉靖壬午郡推君舉於鄉處士且喜且督之曰更志其大者可也盖郡推君述處士之行大略如此而余父為余言郡推君之為人縮縮謹甚其治獄多所貸舍不以鍜鍊為能雖鞭楚常恐傷之是殆有聞於處士長者之教乎余是以因余父以知郡推公因郡推公以知處士而為之記之也處士祖希載父德甫自處士祖父而上皆不仕而處士有子澄始舉於鄉今為永州府推官配晏孺人狀以為安祥雍肅能勵處士之不逮者也子三人長即澄次渾太學生皆晏出也次深側出也孫男六人天祿天初天視天祐而天祿天初天祐皆邑庠生天視太學生其二也幼未名處士卒於嘉靖某年月日年六十有三晏孺人卒於某年月日年五十有九至嘉靖丙申十一月日始合葬於萬載縣北九子石之崗處士系出宋待制忠肅公龜年之後世居臨江之清江至六世祖始徙袁之萬載城東而翁又搆別業於城北龍溪之滸龍溪迤南有岩積翠作亭其上而自號曰翠岩處士余因為之表曰是維翠岩處士之墓云

  ◆傳

  周襄敏公傳

  暘谷吳公傳

  萬古齋公傳

  李宜人傳

  章孺人傳

  俞孺人傳

  葛母傳

  ○周襄敏公傳

  公姓周氏諱金字子庚號約菴其先武進人也國初有彥居者以閭右徙南京因家焉至公為都御史復還居武進彥居生贈戶部尚書道信妻贈夫人董氏於公為祖妣道信生贈戶部尚書廣妻贈夫人張氏於公為考妣墳墓皆在南京而公始賜葬於武進之惠化鄉公自弱冠為應天學生弘治甲子舉鄉試正德戊辰舉進士擢給事中陞太僕少卿僉都御史轉副都御史致仕家居六年以薦起為副都御史陞兵部侍郎轉右都御史尋轉左陞尚書南京南京公所生長也因得焚黃先人之墓南京人以為榮公之始為給事也於戶右於工左於兵復都於戶凡歷三科為都御史也僉於延綏副於宣府於保定右左於淮鳳凡歷四地為尚書也於刑於戶凡兩部公所歷多在錢穀刑名兵戎劇曹與邊腹要地公為人闊達警敏自在科中則巳練習人情世務章數十餘上度可施行而後言不效迂生敢言而巳 武廟數游幸晏朝公上疏請復常朝之規退則躬覽章奏以總權網亦頗見采納時貴寵用事國儲蠹於冗食公言京粮歲入三百五萬而食者歲乃四百三萬乞痛加澄汰便又言中官以迎佛以織造濫討引鹽暴橫道路又言都督馬昂納女弟後宮外議或云巳娠請誅昂而還其女後昂雖不罪而女竟被黜及公沒禮部為公請贈謚亦獨以公為給事時脦陰銷禍孽指此疏也方是時奄幸相繼擅勢尤與言路為仇不旦暮死則竄少能全者公在科九年卒以老成周慎免於戮辱而以久次得擢為太僕公貌瓌偉善議論其在科中每九卿廷議軍機大事邊境要害眾輒目属公公口對甚辨聞者莫不心愜壬申狼山之捷兵部議有功將士例陞三級公笑曰不然將士有實職有虛銜有正副參遊實職大而虛銜反小有管哨管隊實職小而虛銜反大今一例陞級則管哨以下皆可為督府而參副以上或止於都司首尾倒置非便眾是之癸酉廷議用兵土魯復哈密公極言西邊虛憊而土魯險遠且青海之賊窺伺西寧乃欲遠拯哈密譬之人家囊篋空虛子弟臧獲疲死而盜賊滿門庭將拯門庭之寇乎抑急比鄰之災乎眾曰是則然矣如土魯索金幣何公曰彼能效順國家何愛於賞不然勦之未晚也已而卒從公議于是眾以公可属邊事推延綏則推公推宣府則推公公既家居廷臣交口薦猶尚以邊事也公在兩鎮值寧夏甘肅大同三變之後公既素豁達不拘謭有帥臣體裁又善煦愉接下邊人見公閊詞既巳心安公公益務寬簡繩法以休懊熨帖之嘗欲笞一二走卒時窮冬多不袴公見之惻然曰邊人窘乃若是遂不忍笞而百方為之招商聚粟廣屯積芻以時給其食使人人有重生之心又為之葺墩墻以衛其居疏石渠以足其水凡有規畫期於利盡而人不勞邊人益愛公嘉靖甲申公在延綏會大同殺都御史報至公愕然因入靜室躕踟久之喜曰吾得之矣乃開門召諸將吏軍卒盡入環列庭下謂之曰若輩知大同殺都御史乎眾曰知之公曰若輩以殺之為得已耶非得巳耶眾叩頭曰狂賊自取族耳尚何道公曰不然邊人勞苦甚矣而又虐使之是趣之殺也假令上下素相愛若父子彼將倚以為命縱授之刃使殺焉其誰忍乎眾大懽呼叩頭退當是時以片言立解上下疑阻公自喜得應機之知居家時數嘗為余言之其在宣府總督馮侍郎以苛刻失眾心公數爭之不能得侍郎又以引鹽數萬與其私人為市而平時商人無能得一引者眾固甚怨會諸軍詣侍郎請粮不得且欲鞭之眾遂憤轟然面罵因圍帥府公時以病告諸属奔竄入院泣告公公曰吾在也母恐即便服出坐院門召諸把總官陽罵曰是若輩剝削之過不然諸軍豈不自愛而至此欲盡痛鞭之軍士聞公不委罪若属也則氣固已平乃擁跪而前為諸把總請曰非若輩罪也是總制者罔利不卹我眾耳公從容懇諭以利害眾囂曰公生我始解散去而總制自是亦心愧公延宣皆虜衝公內撫軍情外策強敵關城晏閉邊甿緩帶兩鎮四五年訖無敗事人益以為才然公他所施設其與公不同趣者或不能不以好惡為贊毀至論公長於治邊則莫得而訾也自公去宣府八年而大同復殺總兵據城亂公時起廵撫保定矣遂往扼紫荊擒大同諜者數人送京師會真定廵按李者有疑疾入某邑聞銃聲驚以邑令謀巳欲抶死之廣平守爭之又以守亦謀巳至遣吏發卒圍廣平捕守一城盡空公聞變星馳往撫定之上章露廵按罪狀而臺長庇其属為之訟冤公復上章力辨廷論竟直公而黜御史廵按於廵撫為同事而臺長又於公寮長也公本通達不務為崖異立磽磽名然利害大體所在不肯苟為媕婀此盖公所難者其以都御史出鎮淮淮當士大夫南北衢地過者或不愜所望則益易為謗然公自如也丙申章聖梓宮南祔始奉 旨由江而諸護行大臣至儀真議從陸諸官心知不可而憚於以身任江行之險悒慴不敢出語公獨力爭之極言沿江山險路不可通狀且奉 玉體馳峻坂上下撼頓萬一聖情聞之悲惻柰何議論往返數日而諸大臣亦密遣人探沿江路果險如公言乃决從江之議以銕絙維舟行如期至承天遂如期以葬沿江千里居人免於伐樹發屋役夫數萬人得無走死山谷中公於是有力焉及為刑部尚書轉戶部益能於其官乙巳致仕歸武進歸年餘而病卒夫七十有四公性喜讀書雖稗官小史亦用以資其經畧尤喜為詩歌羽檄倥偬中率不廢詩上谷榆陽稿皆成帙也善字書有晉人風骨其罷宣府家居好獎進後輩與人言娓娓不厭與士人言言讀書與俗人言言勤業莫不取其有益是時余以諸生候公公過待以為國器及入仕途公每遺書誨以經世之學顧樗散無能自效於公者公且死以傳文見属余不得辭也公平生儉樸既巳貴其自奉如居約時獨祀先欵客則極豐潔曰賓客重事也年五十遂獨居未嘗畜媵妾教諸子愛而有法一飲食必有訓自公既沒天子賜之葬祭贈公太子太保謚曰襄敏嗚呼可謂有始有終者矣妻夫人吳氏子二人仕為都督府都事偉太學生皆好禮讓能世公之家者也

  ○暘谷吳公傳

  公名傑字士奇武進人也其為醫始公之高祖肇父寧贈太醫院判公之學自青烏氏書風角雲氣占經李虛中子平之術金丹內外秘訣無所不通醫特其一技耳然竟以醫至大官其於醫精究古方書而善脉其治病不純主古方書而一切以脉消息之有初若與証相反而卒無不効者其餘奇疾尤効也弘治間以明醫徵至京師遂以醫游諸公卿間公醫既精而儀觀磊落濶達善談說穎然見鋒鍔于是諸公卿爭迎致為上客京師諸老醫與公同時所徵諸郡國醫莫不望風下之是時都御史王鉞鎮大同奏乞吳某調治邊軍未及行御史顏頤壽給事中李良度皆奏言吳某宜在供奉不宜棄之邊地下禮部禮部尚書集所徵郡國醫試之卒無踰公者故事高等入御藥房中等入院最下遣還郡而當遣者若干人公為之請曰國家三四十年纔一徵醫耳若等幸被徵又待次都下十餘年而又遣還誠流落可憫願不入御藥房而與若等同入院尚書義而許之正德幾年掌院事李宗周竟薦公入御藥房而同薦者凡八人有與宗周同官爭權者因左右讒之上曰宗周所薦多私人且通賄實不能醫 上曰吾當自試之時 上病喉痺遂按名召公一藥而愈上喜甚嘆曰有醫若此乃不以醫朕耶因厚賜公詰責讒者而謂宗周為忠公自是得幸於 上上每病未嘗不属公公治之未嘗不立愈一日 上獵射還憊甚感血疾公進犀角湯愈命進一官賜彪虎衣一嘗幸虎圈虎騰而驚公療之愈命進一官賜銀五十兩表裏一頃之試馬御馬監腹卒痛公進理中湯立愈賜繡春刀一銀三十兩自是 上所游幸公必從嘗侍 上臥至以肩倚 上或摩撫玉體有不以属左右近幸而以属公其分御膳啖公有左右近幸所不能得而公得之自醫士十日而遷御醫自御醫三月而遷院判凡一愈病則一遷為院判當遷者數矣公固讓三夫而遷院使 上親寵益篤嘗欲以禁衛銜公賜蟒衣公謝曰臣以藥囊侍 陛下此非臣職也上乃止某年 上南廵公以醫諫且泣曰 聖體尚未安不宜遠行 上怒曰汝醫官也敢乎叱左右掖出公留京師 駕行至淮漁於清江浦遂病還臨清夢見公急遣校尉召公公馳至臨清見 上上泣曰而不憶我耶公亦泣遂扈從還通州時權彬握兵在左右見 上病一旦不諱懼誅欲據窟穴為亂力請復幸宣府公脉已驚甚密言諸大奄曰疾亟矣幸可及還內耳脫至宣府不諱吾與若輩即死寧有葬地乎奄以為然乘間百方說 上上意動而彬亦數從公覘問 上病何如即詭言曰且愈矣勿憂也已而駕還京師崩彬坐誅 毅皇崩之幾月而公亦致仕去矣既致仕留居京師遣其二子徧從翰林諸名公游壬辰子希孟舉進士以才廉擢給事中於是以恩進公階朝列大夫甲午子希曾舉於鄉自某年公還武進稍葺室廬治田園為終焉之計公既老居鄉不復為人治病而親戚故人有奇証或病危甚眾醫所不治者乃以請公公亦間往往則應手愈居閒誦老莊氏書益究金丹內外秘訣以冀所謂長生者其自號暘谷谷者谷神也或曰暘谷海東仙人所廬歲時與里中故人雅歌彈碁飲酒為樂酒酣數語及毅皇時事出所賜衣物未嘗不泫然流涕也久之希孟為廣信知府懇乞致仕歸飬歸數月而公卒始公每自詫得丹訣指其小腹謂人曰此中有物矣先卒之一日余往候公公紫色瑩然如平生希孟曰唐翰林在公點頭卒時神氣不亂整衣端坐口云好好遂卒年七十有八嗟乎公信多奇矣哉希孟居鄉有志嚮師事徐飬齋先生而友余余是以得備聞公之行事為傳而余公在 毅皇時事獨詳焉以見公之遭遇以俟國史傳方技者有考云

  ○萬古齋公傳

  宜興萬氏相傳徙自鳳陽始徙者曰勝三傳至雄雄兄弟六人皆強力殖產結豪傑而萬氏始太於邑中雄生政政有弟盛為九江推官以學行推高一時而萬氏於是為文獻家政生璵璵生公諱吉字克修為人方嚴剛峻可望而知其為莊士自少從盛學盛為人亦方嚴公心效慕之盛亦喜公類已公為學以為非有廉隅墻壁不能自植立於是歛束筋骨刻意以古人為師讀書觀古人忠孝大節輒揭之壁間自恐不如平生自禮義廉恥大界限至於拱揖進趨冠履食飲之節畫線而蹈終始相較不失毫髮善戲之謔露齒之笑未嘗一出於口撥衣蹶足箕踞跛倚之小過未嘗一加乎身其事父母視寢視膳視藥恪有儀節深心欵然父母病不解帶自始病竟病愈以為常父暴病一夕卒每痛不及藥哭輒殞絕病尫然骨立年五十餘遭母喪哀毀不衰於喪父時以是病衄至沒齒衄竟不愈也與弟善以友愛聞邑中病則共被寢至老身長子未嘗異錢帛善亦謹厚有兄風教諸子寬而有法先志行而後文藝諸子烝烝雅飭規行矩步孝謹一如公不衰其閨門化之娣姒雍睦自姻族朋友出入公家者不聞有誶語嘻嘻之聲其諸子弟不聞有挑達宕佚華矜之習邑人爭相高之以比於漢石氏而以公比萬石君公面目清冷對人少寒溫語若落落寡情然人久與之處真意溢出外有邊幅而內朴無城府至其情所甚鍾處宗族姻戚間恩禮欵曲即素婉孌多兒女□□者不能及也其自奉泊然衣未嘗門新敝食未嘗問精惡室無媵妾舘無圖畫古器伎藝之翫賓至時一奕而已然亦未嘗溺意求工也居家手不識握筭計帳之具口不問錢米盈縮雖以有弟足籍亦其素性於財利疏濶使然然獨喜施舍至歉歲家人節口而食遇窶人未嘗忘施也友人且死属其妻曰濟我後事者必某也已而果然其處宗族每誦范希文自吾祖宗視之無親疏之語嘆息者久之族人有緩急既自罄其貲與力其所不及則醵其闔族之貲與力以濟其三族中待公飽饑衣凍婚子嫁女者若干人公恂恂儒生非欲以振急排難為豪舉其平生壈坎又非如希文有俸廩賜予可以收族其所為如是盖天性也以繩檢自律亦以繩檢律人人有善雖在後輩必稱嘆推引以為賢於已人有過雖在同輩必面折或動色不少避於義有違雖田夫野人女子之言皆為之屈服及引義爭是非雖遇達官勢人鯁鯁反復必伸已遻不少媕婀以是人或謂公激而知公者益以公樸直愛人如愛已也其有欲為不義懼公知之而止者較之面折者尤多居學中三十餘年學成行尊其儒生後輩有志節者雖不及公門亦心師公事公一如事師之禮公亦欵欵訓諭相助以古道不降辭色既執古自信因以古名其齋諸儒生無背面必曰古齋先生而不敢字之其家子弟且冠必為之行古冠禮及婚葬祭率凖家禮從事不為苟簡在學中凡八試於有司皆不第而提學林公有孚蕭公鳴鳳以德行旌士每首公以風諸儒生公自少讀經史守儒先成說甚謹於儒先中尤篤信晦翁氏然至疑難處輒掩卷自思及有所得多出儒先論斷之外文字尚理致不為華言然諸儒生心服公之行故不以文名在學中獨與潘君松為厚交潘君疏爽坦易而公堅苦縝密兩人操行不同而各以所長相取至白首無間嘉靖丙申余始識公於宜興公因遣二子從余游數過余相與講論有合有不合而卒歸於相得也盖公尊經傳甚篤而守格式甚謹然而默成不言之旨近於破去經傳而易以為束書游談者之所便得心忘象之宗近於脫落格式而易以為宕無忌憚者之所假故儒者往往大其似而疑其真余既與公交久之乃稍稍於經傳格式之外有所陳述大要以反求自得一不蹈襲獨操欛柄為說公聞而相與辯析亦久之然公察余非敢不尊經傳非敢不謹格式者是以因其跡而諒乎其心知其人之不求為異而意其言之或不妄也先是公之友周君道通學于王陽明子得聞致良知之說歸而以語公力縱臾之公以其說異朱子不肯信道通沒十餘年既與余相得則慨然謂其所善門人王革曰道通愛我今荊川子語固多與道通所述相合然固未嘗背於朱子我恨不及道通之存也嗚呼以公之堅志勵行虛心從善使其早歲有聞且將由忠信而好學不知其何所止正使晚夫所遇不至如余之迂駑而得一豪傑之士其感孚契合洒然冰解又不知何如此余所以愧公之知也然公之所自立者其亦足以見於世矣居久之以貢為櫺廬訓導桐廬地磽陿儒生溺於習俗錐刀瑣瑣鮮志操公夙夜勸課為之深明義利界限時時舉釣臺故事激發之曰若輩非子陵鄉人耶諸生一時為之爽爽心動時節或有饋遺卻弗受間有所受則以振業諸生之貧者提學張君岳考之曰文足以範士行足以勵俗近得其實云未幾懇乞致仕歸是時二子士亨士和舉進士公每遺書必曰願若輩為好人不願若輩為好官士和以翰林吉士出為禮部主事公聞之喜以其能不干進如教指也在桐廬二年而歸歸六年而病卒病且亟余往候之氣已徵矣猶披衣端坐作拱揖狀謂余曰吾語言若顛倒者余曰湏靜以飬之公曰正為平日不能飬耳是卒之前七日也卒時為嘉靖甲辰七月二十日年六十有三公蚤年剛方自立晚而氣象和易對人煦煦自桐廬歸後輩益樂親之其行已類狷而意甚廣居常有志天下事自為諸生地方利害休戚亹亹為上官陳說既老無所施用然猶不忘時事聞一賢人進則喜見鬚眉為天下賀或聞進一縮朒黨蕩者則蹙然改容當食為之廢筯每得忠諫章疏雖老必手錄卒之前一月既已病半起坐間猶類聚平生所錄拱手讀之其強於好善至老益篤自桐廬歸數入郡訪余相與講劘益切又邀余訪飬齋徐公慨然相見晚也故其卒也飬齋公誌其墓妻李氏封安人子三人士亨吏部員外郎後公五月而死於毀士安縣學生士和禮部主事孝謹一如公者也

  ○李宜人傳

  余讀同年友羅君洪先所為述其先人副使雙泉公與李宜人行事為之慨然而嘆盖嘆吏之漬於墨而潰其防也然而潔志好脩之士不宜如是其少豈亦有所累焉而不能自免歟且夫陰柔之性嗇而耽於飾牀第之言眤而易以售向非剛士孰能自免于此即有能免於此而或窺鏬揣空乘其耳目所不覺而陰入之賂幸而覺之又牽於愛而有濡滯不忍之心往往壞名而失志以至於敗可憐也已故內有采蘋之節則外有素絲之風內有交徧之讁則外有終窶之怨言所自者微也雙泉公固潔志好脩剛而不惑者而宜人之助盖亦多焉雙泉始以諸生游學於白河雙泉產故窶而旅中益無以為資宜人匍匐憔悴以佐朝夕之急然此猶迫於無可柰何至如雙泉舉進士由兵曹郎歷鎮江淮安兩郡守官尊而俸入多人謂宜人有遭矣而此兩郡又夾江淮之衝漁鹽米穀重裝大賈之輳多見可欲以是吏于茲者潔志好修之士尤少而肥家以去者為多與所謂窺鏬而陰入之賂者亦時時有焉故為吏人妻者不饜於肥家之公橐則饜於窺鏬之私賂矣雙泉為此兩郡守其所入既不足以肥其妻子而宜人亦小心奉約束惟謹其苦楚淡泊如在白河時至雙泉解官歸宜人篋中皆故貧時物也無一增者雙泉為兵曹郎是時奄瑾張甚雙泉以奉法數忤瑾瑾銜之數使人伺雙泉雙泉於是日夜留曹中治文書不敢歸而宜人獨擁戶爨馬矢買魚肉以餉雙泉而自與諸女奴食脫栗或雜以稷菽有旬日食不肉者瑾伺之數月亦竟無所得及雙泉在鎮江宜人携女奴日往後圃掘野蔬而食之雙泉既廉不受錢又往往割俸錢以資過客宜人不謂迂也宜人於是凡再受封矣至無錢買冠帔而嘗從諸寮婦飲諸寮婦怭冠珠翠冠明璫錦袿釧金纍然宜人既素不能具冠又獨衣故貧時衣以往逡廵席間諸寮婦以為苦也更密勸以賂宜人矍然曰若不知吾夫耶且吾安得聞此言諸寮婦因竊嘆笑已而女■〈馬會〉有私獻金器飾者盖乘雙泉所不覺也宜人痛呵絕之曰若不知吾夫耶諸寮婦至是始赧然以賂為恥焉嗚呼使為吏人妻者盡如宜人則安有所謂牀第之言與窺鏬以敗其夫者即有然者使其盡得見宜人之事安知不有赧然恥如諸寮婦者乎此余之所深歎也宜人故長史李勳之女歸雙泉若干年以卒有子一人而妾所生子二人其女二人則皆出於妾宜人子獨洪先耳宜人均而字之尤善處嫡妾之間兩妾中其少者柔婉自媚於宜人宜人愛而撫之其長者故窘宜人然弗為較也第拊心自泣而已亦不以言於雙泉後雙泉自知而欲督過之宜人曲為救解乃已其或雙泉自以他事督過此兩人宜人曲為救解乃已此在宜人不為奇然亦人所難者宜人既卒洪先以書属余使為之傳余於交游中雅慕洪先洪先凝重醇愨其志必欲為古人而後止可以觀雙泉與宜人之教也而宜人之事有足係世風者故余掇其一二大者著于篇而又以志余之所感云

  ○章孺人傳

  呂氏有賢母曰章孺人孺人讀書解道理有女士之行孺人之知書也自其父省菴翁翁先世累有顯人家故多書而翁尤好書日誦及六千字為凖日誦不及六千字不寢于書尤好誦五經自漢以來諸家之說五經者皆能通之為文博雅尤工騷選然冲澹不好仕進以布衣終翁無子而有女一人孺人也自幼受句讀於翁翁以為能既乃稍進孝經論語大學及史傳所載列女賢人孝弟之事種種能識其大指翁及慨然而嘆曰惜乎使汝不為女子章氏文獻當在汝矣盖既以喜孺人又若自恚其無子可属然者孺人既歸於呂其夫為芝山君某芝山有祖母章與母趙母張皆在而芝山兄弟數人諸姒婦比屋居孺人奉一祖姑事兩姑處諸姒能壹不失其歡祖姑章者孺人同族亦謂為從祖姑者也年高性嚴諸子孫婦莫能揣意嚮顧意獨在孺人然非以重親故也諸姒數因孺人進飲食問起居章即喜有賓祭宴饋之事章必以命孺人孺人唯唯受命然不敢專必以請於兩姑退又謀之諸姒以故諸姒欵欵益和兩姑亦喜吾婦之能代事吾姑而章又益悅也孺人與諸姒居欵欵益和然慎重寡言笑即有內事相關涉數語而已或問及書史輒以不能對以為非婦人事也惟見芝山夜讀史間舉省菴所評史一二語以問于是芝山乃知孺人之嘗讀史也至於訓授諸子書則縷縷竟朝夕其語有外傳所不能詳者孺人之生子洵也後洵既生而不娠者又七年洵又多病力請為芝山納妾妾始娠孺人緝衣絮具湯沐親自舉兒兒死涕泣累日夜是夫而孺人自有娠明年演生又明年泌生而洵病亦愈孺人之生洵與演泌也後洵又病恒愛而憐之然廑廑不為姑息居常啖兒糈果勿與梁肉即與皆大人餕羞之餘未嘗為兒烹一雛其所與襦袴皆澣衣為之不為製一新繒常曰兒福薄豈勝美衣肉食耶至於割鮮烹焠之地與里巷謳歌劇戲之事皆閉勿令兒見即隣舍小兒倘蕩無狀者戒勿與游狎洵少拂于孺人教旨孺人視之甚慍然不忍箠撻又不欲聞諸芝山輒自懟為之對案不食改之乃喜洵稍長知勤苦與兩弟夜讀書課文夜過半孺人即又慮其勞以病也輒令女奴趣就寢或自起滅其燭常謂洵兄弟曰汝先世賢人之裔也余家先人亦世世讀書宦顯余父雖布衣文學誼行伏一時余婦人也又不幸無兄弟先人之業絕於余父矣兩家文獻在汝豎子可不慎與憶余父且死時汝曹尚幼乃以先人田廬遺其嗣孫而以所藏圖籍文書畀汝父且謂余曰他日汝子可教教之讀吾書吾死不恨矣汝兄弟志之及洵為諸生嘗就舉弗第孺人慰之曰汝年少學未成爾且余與汝父教汝書固不願汝祿飬也汝能績學修行縱終身不遇如余父可也不然徒苟且富貴即鍾鳴鼎重亦何足道于是洵強學博問以儒有聞而章氏之書乃大行洵居官凜凜有名節其志師古人務究於精微而止盖皆自孺人發之余觀前史女子能讀父之書者率載以為美談至於有家之傳則往往以託遺書為重事是以重於有子而伏姬班姬之属雖能讀父書然終不足以世兩家詩書之澤者其竟以女子故耶孺人奉其父之遺書與其遺言以教而成其子子洵強學飭行傑然以儒自見於世人且望而慕之曰是得於章氏之書者為多是使章翁無子而有子其書無傳而有傳也盖人知孺人之為賢母而不知乃其所以為孝也余故為之傳以著之孺人諱寶浙之新昌人子三人光洵光演光泌光洵舉進士今為御史

  ○俞孺人傳

  俞孺人者玉山詹君諱某之妻訓導鈿之母也鈿生而孤時孺人年二十有五歲鈿伯兄某始三歲孺人居孀矢節至今凡若干年卒以植二子而觀其成自二子幼學於塾每夜歸讀書輒篝燈火紡績與相對以為常被服食飲令母得擇所欲母得詈人出惡語言有過輒請於其舅而呵責之一不為掩故鈿自童孺時已恂恂若老生後舅氏沒而二子且長矣則使其業農以給而使鈿專業於儒又縱鈿使日與邑之諸雋游處鈿痛自感奮日夜刮淬在諸生中數夫以學行推擇超等為貢士鈿居京師是時四方修行之士若鈿之同郡徐子直成都趙孟靜輩相與群居講學鈿悅而從焉恐不得卒聞然世方騖于功利雖薦紳儒生皆不喜若輩說或相指笑以迂濶孺人詢知其子之所與游者某人某人而又詢知其所與游某人某人者如何人也乃獨心喜焉鈿為人愿而善藏其居眾中退然不見辭色而其介然有所不為既訓導於常亦闇闇不自標幟時或舉其所聞于先生長者一兩端為諸生論說諸生相與服其行而信其言孺人以鈿之能惠于諸士也則又益喜鈿為訓導幾年諸生□某輩本其教之所自也相率請余為孺人傳余既傳其事而論之曰夫女子非立節之難而立孤之難然世所稱立孤者謂其不墜門戶或能以榮進顯云耳非有能教之以正而成之者也就有能教之以正者顧其為教也止于其母之身其教之所及也止于其子之身而足矣今孺人乃能使其子盡友四方之賢人君子以助乎其教之所不及又能使其子以身為諸士師以廣乎其教之所及盖其所以風世而軌物者遠矣噫嘻此豈婦人女子之所幾也哉

  ○葛母傳

  葛母李姓諱妙賢鳳陽李翁諱泰之女同邑葛翁容菴諱欽之妻貢士澗之母容菴翁豪雋有氣槩游於商賈中能自見其奇嘗上書廵撫言鹽法河渠事利害甚具語在王文恪公所為傳始容菴之賈於揚也母獨家居奉其舅姑服勤幹蠱兼子與婦之役容菴是以無遠賈之憂而舅姑亦忘其子之不在膝也其故廬災於火容菴自揚輦石輸木而經理匠事皆属之母其居之成也至今族人聚而居之巳而從容菴徙於揚則又助容菴構新居其經理視鳳陽時尤勤不踰時而寢堂言言遂如故家至今子姓聚而居之母家於揚幾十餘年揚之俗呰窳浮麗男子游手末作其婦女鮮事織績而習為假髻侈袖緣履之飾母獨纖於治生蚤起育雛食豕釀酒造醯翦裳滌器染■〈糹慧〉凍縤僕僕迨燭不自休至見美麗服器飾輒閉目斥去以是能殖其家不獨容菴居積貿遷之故也母雖以纖治產至於振里族之乏繕橋甃衢粥餓槥胔縱解簪珥亦無所嗇容菴慷慨行義傾貲結賓客盖不獨容菴之能施也女夫死無子命子澗為之立後其父母死無子又無可後者則以義立主奉之別室而烝嘗之其知大計往往若此母性凝重訓御諸婦諸女如師門內無嘻嘻聲尤謹嫡庶主僕之分僮婢三百餘指飽饑逸勞人人自以為得也其教諸子有法尤属意澗澗好聚古書購書數百金以上澗能為古文辭所交多四方名士舘穀饋遺諸費日出母恣之勿問也曰吾夫積金使吾子易以為善今吾散金以成吾子之善也不亦可乎巳而聞湛甘泉先生講道南廱則遣澗往澗於是聞體認天理之說未幾構甘泉書院於揚費且數百金澗請於母母曰此義事也亟圖之自是書院成而揚之士彬彬多嚮方者母年七十有五而卒其詳載在太僕盛公所為狀而盛公又題其旌曰賢貞盖不誣云母五子澗洞澄江漢而澗最知名余亦知澗者於是澗以傳属余盖余讀鄒東郭先生所為母阡表太息者久之以謂伊洛先生在當時彼號為衣冠士子群咻眾狺乃不及一女子又謂葛母可方尹氏之母其說云然然余以謂尹母之所以能彰於世者焞則貽之也伊洛之門其穎敏才辯者幾何人而確實堅苦言行必信能守師法則焞為第一是真能以善飬者而母之訓益因以彰澗所聞於師者固伊洛語也澗也自是焉益落其華而收其實習其傳而反諸心求其所以為焞者則所以使其母之有傳者固無待於人而惟盡乎巳而其所以盡乎已者固不在於聲華辭藝之蔚然者而有在於克已反躬之闇然者矣故因東郭之論而附著之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六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雜著

  數論五篇

  ◆雜著

  鴈訓

  讀春秋

  書河圖洛書

  書秦風蒹葭三章後

  書王明齋卷

  書丁近齋示孫卷後

  書王龍溪致知議畧

  題大營驛

  書醫施氏婦事

  瘞河壖枯骨誌

  書瘞枯骨志碑陰

  跋自書康節詩送王龍溪後

  跋周東村長江萬里圖後

  書黃山谷詩後

  跋李懷琳書絕交書後

  跋趙松雪書道德經後

  跋異僧書心經碑後

  ○鴈訓

  執徐之歲有鴈集于顧舍人第舍人筮之得小過焉其繇曰飛鳥遺之音大吉博物先生聞而往賀之至則蹠華公杛在焉公子謂先生曰鄙人聞之人事占幾天事占符幾罔舛盩而能垢符罔闇沕而弗彰蓋昔者玄鳥集戟黃雀投環游龜像紐墜鵲化印斯瑞眇乎瑣哉然猶薦紳動色焜焜燿燿若天授幽契而神畀秘寶焉者矧夫鴈抱陽背陰羽蟲最靈者也廼今歛翮戢翼翩然來賓斯亦異矣於舍人何所當焉願先生為舍人鋪張而揚搉之可乎先生曰唯唯可乎哉可乎哉請摭僕所聞而公子選焉夫陸杜隰黍秦粟吳粳芬馨狼藉穰穰滿塍爾乃呼儔命侶唼喋蹂踐一飽恒餘群啗每饜此盖飲食之至樂也舍人嘗羹內饔割肉大官滑脆脭膿溢腹盈飡若是何如公子曰夫繫稻梁之謀者忘冥冥之志沈豢養之適者違性命之和老子曰五味令人口爽願聞其他

  先生曰文獸眎皮珍禽辨羽爾乃披黼戴黻純緅雜緇纖毳似鬒溫氄方綈甑■〈羽厷〉■〈句羽〉翨翷翾差池濯泠波以修容颺輕颸而整儀若夫東海獻朱上林呈白匪恒理之所窺亦云極態而盡飾于是使鸚鵡羞綠山雞讓錦此盖羽儀之至文也舍人綰銀垂黃錯以絺藻顧步流暉折周展耀若是何如公子曰古之言章服者特以殊等威別上下而巳非以為侈榮極觀也且令聞被躬安事文繡哉

  先生曰欝埜茂林平皋廣澤罻羅無所安施矰繳爾廼頡之頏之翔而後集輟雲霄之勁翰指天地以假息故易著漸磐詩詠遵渚豈比夫■〈學鳥〉鳩蹌踰乎榆枋鷾鴯卑棲于簾廡者哉此盖居處之至適也舍人待詔石渠之庭侍直承明之闈栖遟雲陛偃仰華榱若是何如公子曰儒者以禮義為安居未聞文軒夏屋之為快也且夫東方朔陸沉金馬奚足道哉

  先生曰神頡作書實始鳥跡而鴈以字稱焉觀其隊矯朋騫翕趿紏紛一從一橫乍合乍分既錯落而成點亦聯綴而為畫拂素霓以施鉛依玄霞以和墨於是掩蝌蚪之奇形奪蝸蜒之巧篆此盖法象之至章也舍人搦碧玉之管操文犀之觚斯籕是摹鍾王為徒若是何如公子曰書者六藝之一耳且夫餘墨成池敝穎成塚固已勤矣無廼非古人所游藝者哉

  先生曰秋空泬■〈氵寥〉金波皎晶川原■〈穴上呌下〉窱百籟收聲爾廼楊吭鼓頰載飛載鳴啁哳嗑■〈口畓〉嘹嚦呷軋或趁群而響駃或候侶而聲遟或雙呼而雝雝或單唳而悽悽或中斷而更續比律呂之相諧于是鸛鶴為之罷唳鳱瞗為之噤舌羈旅聞之而遐思離妻聞之而於邑此盖聲音之至極也舍人擅中吳之逸韻汛下里之煩吟攡篇掜句鍧玉鏘金若是何如公子曰歌賦尚矣然雕蟲篆刻哲人剌焉願先生少益其說也先生曰積石草腓交河凍合峨峨層氷皚皚疊雪爾廼審圓方之闔闢謝坎維而向離服匪垂翅于寒門爰晞羽于暘谷異往來于玄鳥類屈伸于尺蠖此盖消息之大時也舍人始焉豹隱吳門廼今遘休際昌連茹彙征以應鴻漸豈徒曰好爵是嬰若是何如公子廼俛首深思而未答也先生遂推而進之曰夫鴈有六德焉知時寒燠智也時去時來若有約劑而不爽者信也御籚以避戈慎也締偶不亂者介也能群者仁也群而有序者禮也舍人備姱葆真襲華振若畜茲六德協于禎祥若是何如公子乃雀躍而起喟然而嘆曰嘻吁休哉夫晰萬物之精者不以通塞異觀究天人之際者不以幻化眩見故履幾莫如謙謙□□莫如兢兢謙謙者人益之兢兢者天庇之然則來鴈之為瑞也盖亦主人之自求多福哉詎不閎哉彼諦圖測諜以覬靈者末矣于是舍人再拜謝先生先生乃去

  ○讀春秋

  春秋王道也天下無二尊是王道也禮樂征伐會盟朝聘生殺之權一出於天子而無有一人之敢衡行無有一人之敢作好惡作威福是王道也是故大宗伯以賓禮親邦國而以間會發四方之志天子廵守諸侯既朝則設方明而盟是會盟者天子之權也其或不出於天子而私會私盟者罪也故春秋凡書會書盟者皆罪之諸侯朝於天子而諸侯之自相與也有□禮無朝禮凡其不朝於天子而私相朝者罪也故凡春秋之書如書朝者皆以罪其朝者與其受朝者九伐之法掌於司馬而天子賜諸侯弓矢斧鉞然後得顓征伐雖其顓之亦必其臨時請命於天子而後行是侵伐者天子之權也其不出於天子而私侵私伐者罪也故凡春秋之書侵書伐者皆罪之諸侯之大夫公子雖其有罪必請於天子而後刑殺焉其不請於天子而顓殺者罪也故凡春秋書殺大夫殺公子者皆罪之夫侵伐有貪兵有憤兵有應兵有討不睦有以夷狄侵中國有以中國攘夷狄有以中國借夷狄而戕中國者故戰有彼善於此者要之無義戰盟會有解讐有固黨有同欲相求有同力相援有同患相恤有以夷狄受盟有以夷狄主盟者故會盟有彼善於此者而要之無義會義盟殺大夫有誅叛有討貳有愎諫有借以說於大國有為強臣去其所忌故殺大夫有彼善於此者要之無義殺是故春秋自于稷澶淵兩會之外並不書其故而至於盟會侵伐則絕無一書其故者非畧也以為其會其盟其侵其伐其戰既足以著其罪矣不必問其故也殺大夫必名亦有不名而但書其官如宋人殺其大夫司馬者亦有併其官不書如曹殺其大夫者此非畧也以為義繫乎其殺之者而不繫乎其殺者義繫乎其殺之者則其殺也足以著其罪矣義不繫乎其殺者則不必問其為何人與其為有罪無罪焉可也說春秋者不達其意而瑣為之說曰其會也以某故殺某大夫也以某故至於盟戰侵伐亦然是皆無益於春秋也而徒為蛇足之畫者夫春秋經芯之書也其經世也以正亂賊也易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矣不早辨也說春秋者亦云人臣無將夫人臣而竊其君侵伐會盟刑殺之權其為將也甚矣人臣竊其君侵伐會盟刑殺之權而久假焉而莫之歸也其為漸也甚矣故臣子至於推刃於其君父而春秋書某國弒其君某某人弒其君某者是弒之成也是春秋之所痛也人臣而竊其君會盟侵伐刑殺之權是弒之漸也將也是春秋之所辨也孔子嘗自言之矣曰天子有道則禮樂征代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無道而至於自大夫出無道而至於陪臣執國命嗚呼是春秋之勢也挈其漏於陪臣大夫者而還之諸侯挈其漏於諸侯者而還之天子是春秋之撥其亂而反之正也夫周自東遷以前雖王室巳不競矣而其權固在也幽弒而平徙岐豐之地委為草莽瀍洛之外聲教阻絕于是尾大之勢成而諸侯橫變易禮樂馮眾暴寡大小相朝強弱相刼無一不出於諸侯者而天子曾不得尺寸之權矣盖周之盛王道行頌聲作而其可見者莫如詩雅蓼蕭湛露是諸侯之會同於天子者也彤弓是諸侯聽征伐之命於天子者也出車采薇是天子之自為征伐而四夷不敢侵叛者也故曰詩亡而春秋作詩未亡天子之權存詩亡天子之權喪春秋收既喪之權而還之天子者也春秋所以接詩亡之後雖一日不得緩也文宣而下則諸侯又不能自執其權而大夫之交政於中國者攘攘矣三桓六卿七穆孫甯魚華陳鮑擁兵樹黨而主勢孤矣葬原仲而私交始矣作三軍舍中軍而魯之權罄於大夫矣盟溴梁盟宋而天下之權罄於大夫矣衎出奔孫陽州孫越入彭城入朝歌入晉陽而大夫之為禍烈矣盖天下之勢愈下而春秋之治之也愈詳桓僖以前列國之大夫惟特使而與魯接者則名之而會盟侵伐則大夫未有以名見者夫救徐大夫特將也翟泉大夫特盟也春秋第曰人曰大夫而已不以名見也若此者非畧也以為不繫乎大夫也文宣而下侵伐會盟大夫未有不以名見者雖溴梁之會其君在也而大夫盟書雞澤之盟君既盟也而大夫盟書若此者非煩也以為繫乎大夫也不繫乎大夫雖夷吾隰朋狐偃趙衰之勳且賢未嘗以名見焉繫乎大夫雖劣如欒黶荀偃高厚華閱則瑣瑣以名見焉不繫乎大夫雖其君不在而大夫特盟則亦弗詳焉翟泉是矣繫乎大夫雖其君在而大夫綴盟則亦詳焉溴梁雞澤是矣不繫乎大夫雖主帥亦畧而人之桓僖以前侵伐書人者是矣繫乎大夫雖偏禆亦牽連而名之鞍之戰是矣其弗詳大夫者以專治諸侯之為亂賊也其詳大夫者以併治大夫之為亂賊也說春秋者不達其義而曰人大夫貶也夫書人為貶彼黶閱之徒以名見者乃為褒也耶惟曹薛滕許之大夫始終書人說春秋者曰小國無大夫非也夫此數君者且為人役之不暇而未嘗敢執天下之權也而况其大夫乎盖不繫乎其大夫是以終始人之而弗詳今曰書人為貶則曰齊晉諸大國之大夫偏受褒而曹薛滕許之大夫偏受貶耶侯犯南蒯弗狃陽虎之徒出則大夫又不能自執其權而陪臣寔執之矣墮郈書墮費書圍成弗克書竊寶玉大弓書得寶玉大弓書而春秋之正陪臣者又詳矣故孔子欲往公山佛肸之召而曰吾為東周云者即春秋書墮費墮郈意也是春秋之終也或曰盟葵丘盟踐土師於召陵城濮說春秋者以為聖人予之也今亦曰是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也而奪焉可乎曰是不然矣桓文之未出也權雖不在天子而諸侯亦未能盡得天子之權也盖其權散桓文之既出也則權既不在天子又不在他諸侯而桓文獨盡得天子權也盖其權聚譬之主人有千金焉而□之者十人雖金巳不在主人矣然十人而人得百金焉尚未足以當主人也而竊之者一人苟一人而併千金焉則是疑於主人也權之散臣悖於主權之聚臣疑於主故較利害則權之散而交鬪猶不若權之聚而可以紓禍息民語王道則權之聚而疑主猶不若權之散而未有所属隨之屯曰獲有獲人隨而我獲之未害也而謂之凶豫之坤曰由豫由我致豫未害也而六五以為貞疾故桓文者臣之凶而主之所以貞疾者也且桓文以前諸侯固有相朝者則亦一二小邦而已猶未有六服群然相朝者固有私盟會擅侵伐者則亦一國兩國相讐相結而巳未有舉中國而聽於一人未有十餘國而共攻一國者是天子之權未有所属也桓文之興五年一朝三年一聘而諸侯之玉帛相率而走於其庭天子黼扆之前乃不得一人秉圭而北面者彼齊晉亦偃然受諸侯之朝巳而終其身未嘗一涉天子之庭也衣裳之會兵車之會未嘗有一介請于天子也是故紏合諸侯同獎王室未有如葵丘踐土者諸侯之群然役属臣僕於諸侯亦未有如葵丘踐土之甚者戎狄攘斥中夏人安未有如召陵城濮者而摟諸侯以伐諸侯亦未有如召陵城濮之甚者說春秋者不達其意而曰會於某盟於某是聖人以諸侯授之齊晉也夫王室之不競也諸侯既巳盡折而入於齊晉矣聖人不能挈而還之天子也其又推而授之以益其逼也耶夫權自諸侯出不問其如何而均謂之無道敵國相征不問其如何而均謂之無義不知禮樂征伐之出於桓文也其為道耶其為無道耶桓文之戰其為義耶其為無義耶使桓文而誠於勤王誠於攘夷急病而其柄則倒持也其分則上陵也聖人猶必律之以法而桓文且將為法受惡矣况其借名勤王而實則自殖陽為急病而陰欲養亂哉滅譚滅遂本以自肥執曹畀宋為譎巳甚桓之末年侈然有封禪革命之心而文至於請隧以葬此其去問鼎者無幾耳又何以責楚也然則聖人所稱民免於左袏而仁之何也曰是聖人之顓論功也而春秋者顓以明道也穀梁氏曰仁不勝道存王室也然則說春秋者曰謹華夷之辨何也曰此誅亂賊之一也夫春秋之所夷者吳與楚楚之先鬻熊為姬文師國於江漢之間而大伯端委以臨吳盖皆神明之冑矣荊人不道間周之亂革子以王叢毒上國吳亦相效而王是亂賊之尤也是以春秋從而夷之春秋諸侯中其顯然為逆者莫如楚吳其陰逆而陽順者莫如齊晉如斷獄之家吳楚則功意側惡齊晉則功遂意惡功意俱惡故聖人顯誅之顯誅之故其辭直如卒不書葬君臣同詞之類凡皆直辭也功遂意惡故聖人陰奪之陰奪之故其辭微如邢遷於儀夷城楚丘狩河陽之類凡皆微辭也夫小雅未廢而四夷不敢交侵小雅盡廢而後四夷交侵春秋始書荊入蔡以獻舞歸則其躅蹢之勢巳見桓文奮而扼之其鋒稍阻文也沒而晉霸衰而楚人之圖北方者遂日長而不可制是故春秋書荊入蔡此霸之未興而楚猾中國之始春秋書次于厥貉此霸之既衰而楚窺中國之始盖桓文之所以扼楚者其力有難易而楚與中國之所以盛衰其幾有倚伏桓起於海濱而所從者宋衞陳蔡皆弱國故謀之十餘年結江結黃連十二國之師而後能服楚於召陵文據表裡山河之固而所從者齊秦皆勁國故反國一年僅連三國之師而遂能克楚於城濮一戰而殺其專兵之將然晉之克楚也得策於結秦而晉之不競於楚也失策於讐秦自殽之役而秦晉相讐殺者歷四五世戰彭衙戰令狐戰河曲積十餘戰而不解是晉人自失一強援自生一強敵失一強援則其氣力不完強敵伺近則其勢不暇於畧遠故晉霸之衰而楚益橫者殽之役實然說春秋者乃曰殽之役春秋許晉襄繼霸吾不知也夫楚莊褚又蠻酋之雄耳而遠交秦巴近攻陳鄚則是晉之讐秦非特生一強敵乃又借盜以兵也春秋書楚人秦人巴人滅庸而楚之謀益狡矣書楚子圍鄭而中國虎牢之險淪於夷矣書宋人及楚人平而南北衡矣天下之勢一變也雖然于時諸侯固有附楚者而猶未敢公然附楚也晉雖巳不能盡得諸侯而猶未肯甘心以諸侯委之楚也蜀之盟謂之匱盟盖諸侯猶惴晉人知之也弭兵之說倡而南北之從交見於是中國諸侯公然朝楚向之玉帛於齊晉者盡在楚矣申之會空中國而聽焉齊晉之所連以扼楚者今楚人連之以扼中國矣申之會諸侯獻六王之禮宋之會虢之會長楚於晉則是諸侯甘心為夷役而晉人甘心以諸侯委於夷也天下之勢又一變也至於吳越交兵而夷禍極矣書伐郯入州來會黃池入吳而春秋所以治夷者又詳矣是春秋之終也哉曰楚橫而齊晉扼之則是中國果不可無桓文也今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也而奪焉夫賴人之功以紓患靳人之權以資敵是責鷹鶻之搏而縶其足也不亦迂乎曰不然吾又有以譬之今有僕於此鳩黨鑄兵而主人弗能令也然盜夜入其室則其僕揭兵嘯黨而逐之以僕為不善也然而足以逐盜以僕為善也然而足以抗主故天下無霸而玉於四夷縱橫而莫之禁者非天下之幸也天下有霸而至於臣疑於主而莫之恠者非天下之幸也夫春秋之事齊桓晉文是也齊桓晉文之功定而王道明矣王道明而亂賊懼矣或謂春秋誅亂賊者誅其弒君者也曰若是則春秋所誅者止於弒三十六君之人耳其亦狹矣然則所謂誅亂賊者何也曰治弒也治諸侯之專也治大夫也治陪臣也治夷也凡無王者皆亂賊之道也

  ○書河圖洛書

  卦未畫書契未作而造物者巳出此二圖示人盖天機之始洩而數之所由肇也元氣醞釀而滋潤生焉其初一泡形也故一為水滋潤者氣必煖故二為火氣煖者必鬯達故三為氷鬯達者必堅凝故四為金萬物始土終土者冲氣也此五氣者一氣也非相待而生也故圖書皆以五居中一冲氣也一得土而□成二得土而七成三以八成而四以九成也亦然四氣一冲氣也洛書縱橫皆十五一冲氣也河圖虛中五而以十數均之四隅則西北二老為朋得二十五東南二少為偶得二十五一冲氣也冲氣也者所謂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者也聖人則之而畫卦得中則多吉不中則多凶悔吝取秋此也河圖圓而洛書方邵子曰圓者天也紀曆之數其起于此乎方者地也畫野分州之法其起于此乎員為天而陽下陰上者在天則地道上行故陽不亢陰也方為地而陰隅陽正者在地則不居成功故陰不疑陽也員左旋而方右行天水違行之象也使皆左旋而皆右行也其不相久遇矣故曰易逆數也天地暌而其事同也男女暌而其志同也萬物暌而其事類也在人則懲忿窒欲與復其赤子之心皆逆之用也其用逆而其機則順也圖書皆以五居中而一居下者此尤造化之精意至於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而大衍之數五十既虛其五其用四十有九又虛其一其五者中之五其一者下之一也此尤聖人代造化洩盡精意處也故曰其用四十有九則五與一皆勿用也一點在下者即五中之一點也萬物發用在中而根荄在下以天地言則雷復地中以鍾律言則元聲潛萌于黃鍾之管在修養家則陽氣發于下元陰極在聖人之學則洗心退藏於密是故聖人係乹以見天地之心乹者一數也而尤慎重於乹之初爻曰潛龍勿用而聖人又係之曰陽氣潛藏曰陽在下也其藏潛者非謂有時而發用也即發用而常潛藏也在其下者非謂有時而在上也其上者不離乎下也乹卦所謂勿用之潛龍者大衍所謂勿用之一也四十有九之用至矣而未始離乎一也見躍飛亢六位成矣而未始離乎潛也勿用則神矣故六子有事而乹坤無為也此圖書之所以一居乎下而數之所以始乎一也嗚呼非知德者孰可與言勿用之妙哉

  ○書秦風蒹葭三章後

  嘉靖戊申秋七月廿五日夜雷雨大作萬艘震蕩平明開霽則河水增高四五尺矣余與禇生泛小舠如陳渡臨流歌嘯渺然有千里江湖之思因詠秦風蒹葭三章則宛如目前風景而所謂伊人者猶庶幾見之且秦時風俗不雄心於戈矛戰鬪則癢技於獫歇射獵至其聲利所驅雖豪傑亦且側足於寺人媚子之間方以為榮而不知愧其義士亦且沉酣豢養與君為殉而不可贖盖靡然矜俠趨勢之甚矣而乃有遺世獨立澹乎埃壒之外若斯人者豈所謂一國之人皆若狂而此其獨醒者歟抑亦以秦之不足與而優游肥遁若後來鑿坏羊裘之徒者在當時固巳有人歟余獨惜其風可聞而姓名不著不得與鑿坏羊裘之徒並列隱逸傳然鑿坏羊裘之徒以其身而逃之蒹□伊人者乃并其姓名而逃之此又其所以為至也噫嘻士固有不慕乎當世之榮而亦何心於後世之名也哉因慨然為之一笑遂書以示禇生

  ○書王明齋卷

  王君明齋精史頡氏之學博通諸家於易尤多所自得嘗以古文書六十四卦名以還科斗之舊而稍為之訓注使讀者觀於卦名即卦爻之義了然盖不待觀象而後思過半也余見而悅之君因書一紙遺余而索余為之草書舊詩於冊用以相報君始以欲學余論易故携所注易自姑蘓來寓天寧僧舍者半閱歲余雖頗竭鄙陋以請於君君所注易與余之說兩人或相印可或不相印可或始不相印可而卒相印可或始卒竟不相印可然率余得之君者為多而余自知竟不能少禆君也至於詩歌盖昔人所謂雕虫末伎宜為談經者所不道而草書出東漢芝象以後昌黎氏鄙之以為俗書逞姿媚者也况余於此兩者又素不工哉且夫君以經易教余余竟投之以雕虫之技君惠我以科斗頡氏大古之書而余乃報之以效近俗姿媚之書其不相稱甚矣然不知君又何所取也漫書以歸之

  ○書丁近齋示孫卷後

  丁生輈從予遊出其大父近齋翁家教之語凡二紙其一教之以勤讀書取科第盖世俗□子弟之常其一教之以决擇於君子小人兩儒之間則固以古道望之而有世間家人語之所不及者矣然翁所教輈以勤讀書寔舉予為况盖余之少也或然其後年既長大則已知記誦佔■〈亻畢〉詞章之習非所以反身而崇德况今益衰且病精力日减於是經年束書不一觀與絕不為文者亦往往有之則是余之壯且老也既已與翁所責輈少時懶散廢書之狀幾無以異矣其尚足以為輈之所取法而無愧於翁之所稱述者哉然至於尹吇之儒則未嘗不竊有志焉而願與輈共勉焉其可也

  ○書王龍溪致知議畧

  世間茅葛議論巳自充塞更無一片寸草不生地步王老於其間又番窠倒臼又撰出一種馭氣攝靈一息一息等語又是一塲孽怪且三教之說正苦分也分不清曰其息深深曰反息還虛曰向晦入宴息扯來扯去又卻攪做一團糟此等語言自謂洩卻單傳秘藏卻起世間鉅儒諸老先生無限爭端不止如曩時實格物而虛致知之說也昔時巳病其推儒入佛今且病其推儒入道異日王老又將費力分疏越分疏不下此時當服老拙屢中之億耳王老試觀為此語者其會得王老宗旨其會不得王老宗旨

  ○題大營驛

  莊子以子之於父為命之不可解以臣之於君為義之無所逃意若以君臣為強合予嘗疑其不然觀岳侯所題大營驛壁其處心積慮未嘗一日不在於復中原迎二帝眷眷然若赤子之於慈母然此豈無所逃而為之其亦有所不可解者乎侯之言曰君臣大倫根於天性此侯之所以自狀而吾之所謂異乎莊生者耶彼高宗者乃忍於忘父臣虜其獨何心且巳既巳忍於忘父矣有臣焉為之急於其父如侯者亦竟殺之又獨何心嗚呼綱常萬古事也其磨滅與不磨滅只在此心之死與不死而巳高宗之為心何如也宜侯之竟以殺身而中原卒不可復二帝卒不可還也大營驛故在永州侯所題字久而湮沒余父為是州乃勒之而因并侯所題廣德金沙寺勒之盖侯之心尚炯然在宇宙間未死也固不係乎石之勒與不著雖然使忠臣孝子英雄之士過而讀焉其將慷慨泣下沾襟而繼之以怒髮衝冠者乎

  ○書醫施氏婦事

  語曰物反嘗為妖腥穢之氣薰積世界乃有賊殺其大父者及其弟之婦與弟之婦之大父兄殺者三人其兩人即時死婦尚喘息未絕始某殺大父時婦奔呼某怒其呼也追而斷其頸至骨又刲其口婦忍死齒刀賊以手椎刀至齒根骨乃止刀前後所輳其不絕者一線耳見者莫不憐之亦莫不以為必死會余往無錫知金創徐君素有神効而婦家貧甚不能請醫余邀徐君謂之曰君能一往乎徐君激於義舉遂欣然請行曰我不求一錢必活此婦是我心也因與余俱至則婦勢巳亟矣徐君視之曰無恙也醫三日而腐肉盡新肉生又二日而口輔上下肉合頸肉起如蓓蕾狀徐君曰生矣始余迎徐君至時余兩弟及親友劉宗堯左升甫徐子初輩聞之亦喜甚曰是吾輩之心也至是徐君告歸諸友請醵錢為贈不約而合者若干人得銀二兩有奇徐君曰非吾所為來意也余強之曰固知非君意也雖然願少抑君之意以成諸君之義可乎徐君乃不能固辭嗟呼此可以觀人心矣徐君慨然不遠百里而來也其何所為哉諸君之慨然醵錢以醫婦也其何所為哉方徐君欲行時其妻適及月產子且徐君坐市肆可計日得厚糈君乃舍其妻之急而狥乎人之妻之急舍其有所利於市肆之間而奔走其無所利於百里之外亦何心哉鄉鄰之鬪雖聖賢亦謂可以無救而簞食之費雖好名者亦所必惜以必惜之費而投之可以無救之鬪至於不約而響應若有所踴躍而不能巳者亦何心哉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其機在乎通與塞耳塞則骨肉胡越通則四海我闥或謂今人之非古人之心吾不信也遂書之以貽徐君而且以風世之好義者則古昔相保相愛相卹相周之俗其亦可以興於今矣

  ○瘞河壖枯骨誌

  髑髏完毀凡若干具其髆髃髀■〈骨行〉脊脇諸雜骨無筭盖出乎犬猪烏鳶所饜飽與夫日炙燹燒風銷水嚙之餘而僅有存者自癸卯至乙巳東南荐飢流尸順河而下多于河中之船逮水落不能浮屍屍遂積疊河壖久之維古昔時遇飢饉疾疫則有荒政以聚民其不幸死而暴露則又有掩骼埋胔之令惜哉其不遭乎此時也禇生滔書舍在河壖余與弟正之數往焉每相與散步河壖之上則見泥滓間圜者如破甌撱者如枯株碎者如沙礫紛然彌望白日照生星星玼玼若尚有光恠余三人者哀其澌滅且盡也命役夫裒而坎焉嗟乎古者葬則旌之以銘旌者別也銘者自名也若曰是其人之骸云耳雖後百千年有得之者亦識之曰是某人之骸云耳古人之于骨骸嚴而別亦不欲其混也若是今乃以五方四裔雜流異業之人而又以殘毀不完之尸爾髆我股甲脊乙脇輳于一坎若藂葦亂蓬然亦重可悲矣然余嘗見元虜發宋諸陵事火其尸以其餘骨雜牛馬骨而埋之今此猶尚人骨也嗟乎彼生時何等人也尚不免與牛馬骨同葬况此輩莩丐之餘猶得以人骨附人骨復何憾焉使髑髏果有知如莊生之說必且一噱于吾言矣坎之以嘉靖戊申春二月是掩骼埋胔之時也

  ○書瘞枯骨志碑陰

  始余與禇生之欲瘞枯骨也盖偶有感於所見而未暇徧所不及見也偶盡一二人之力所能及以無歉乎此心之所感而非有意於人之我同也偶以河壖不毛之隙地可以瘞焉而非有擇於其地也巳而朋輩聞是舉者競出錢相助而禇生父怡閒又以河壖地卑濕逼水非所以棲骨乃割菜地之一隅以瘞之於是城旁枯骨得盡瘞焉而又得高燥地以免於後日水嚙之患嗚呼此可見惻隱怵惕人人所同惟無所感而亦無為之倡者耳使義舉更有大於此者而有人焉倡之人其有不翕然而趍之若是者哉君子是以知善俗之有機也因書出錢人姓名於碑陰而附著其說云

  ○跋自書康節詩送王龍溪後

  玉臺翁云子美詩之聖堯夫更別傳後來操翰者二妙罕能兼古今能知康節之詩者玉臺翁一人而巳雖然所謂別傳者則康節所自得而少陵之詩法康節末嘗不深入其奧也康節可謂兼乎二妙者也南江王子深于詩法者也間以余言質於南江南江曰然龍溪王子盖有得乎詩傳之意者而亦未嘗不深於詩法也索予章草余為舉似擊壤集數首龍溪盖素以余論詩為然者也雖然詩心聲也字心畫也字亦詩也其亦有別傳乎有草勝之法乎而余兩無得也龍溪亦何取乎

  ○跋周東村長江萬里圖後

  少陵詩云華夷山不斷吳蜀水常通只此二語寫出長江萬里之景如在目中可謂詩中有畫今觀周生所畫長江萬里圖又如見乎少陵之詩可謂畫中有詩詩中有畫長江在詩畫中有詩長江在畫然則長江属之詩耶属之畫耶盖當登金焦之顛俯江流而太息其將謂之詩耶畫耶

  ○書黃山谷詩後

  黃豫章詩真有憑虛欲仙之意此人似一生未嘗食烟火食者唐人盖絕未見有到此者也雖韋蘓州之高潔亦湏讓出一頭地耳試具眼參之吾若得一片靜地非特斷葷當湏絕粒矣盖自覺與芯味少緣矣然非為作詩計也

  ○跋李懷琳書絕交書後

  大則虞庭禹水稷穡皋刑以至夔石益獸各致其能而相資以成治細則匠人審曲面勢斧斲斤削鋸解鑢磨各致其能而相資以成室其致一也始予見文氏所刻帖中載李懷琳所書絕交書後乃見孫氏所藏宋刻本則精神相去十倍書之者非有異而刻之者異朼雖有善書非善刻者固不能發其精神而傳於世也釋氏亦云譬如箜篌非有妙指不發妙音字刻亦然

  ○跋趙松雪書道德經後

  老氏書漢世謂之老易言老與易並也而後世儒者絀之史所記孔子問禮與所稱猶龍之說雖未可盡信然老氏書絕去枝葉還歸太樸之意則與易上白賁魯論從先進之旨同其說古不可廢也學者以其見絀於儒先遂不暇盡心焉余婿白伯望買得邑人卞氏所藏趙松雪書老氏道經四十二章松雪字畫精絕為儒家所寶玩而此卷尤得意之書則學者以其所寶玩而因以讀其所不暇盡心昔人謂買櫝而還珠今因買櫝而得珠未可知也為之書其後

  ○跋異僧書心經碑後

  余始聞江陰觀音寺有異僧書心經碑甚奇恠既欲往觀之則巳火矣巳而麟陽趙邑侯購得摹本余始得而觀之則如昌黎子從登太華之顛危峯也目愁不能下眩慄欲死少焉神氣稍定又如東廓隱几而聽天籟之作萬竅怒號口鼻盡奮而各騁其趣之所極而後止吁所謂技盖至此哉雖顛素之奔放狂譎比之此書猶為拘攣繩墨而不能展矣雖然其奇怪若此而草法未嘗不在也世固有不反經則不合道者非圓機之士誰能信之此書碑既大而摹本亦絕少盖俗眼鮮好之者麟陽既得此本乃付黃生道使再刻石寺中以還其舊嗚呼神物之顯晦固自有時哉

  ◆數論五篇

  勾股測望論

  勾股容方圓論

  弧矢論

  分法論

  六分論

  ○勾股測望論

  勾股所謂矩也古人執數寸之矩而日月運行朓朒遲速之變山谿之高深廣遠凡目力所及無不可知盖不能逃乎數也勾股之法橫為勾縱為股斜為弦勾股求弦勾股自乘相併為實平方開之得弦勾股求股勾弦自乘相减為實平方開之得股股弦求勾同法盖一弦實藏一勾一股之實一勾一股之實併得一弦實也數非兩不行因勾股而得弦因股弦而得勾因勾弦而得股三者之中其兩者顯而可知其一者藏而不可知因兩以得三此勾股法之可通者也至如遠近可知而高下不可知如卑則塔影高則日影之類塔影之在地者可量而人足可以至於戴日之下而日與塔高低之數不可知則是有勾而無股弦三者缺其二數不可起而勾股之法窮矣於是有立表之法盖以小勾股求大勾股也小勾股每一寸之勾為股長幾何則大勾股每一尺之勾其長幾何可知矣此以人目與表與所望之高三相直而知之也人目至表小弦也人目至所望之高大弦也又法表為小股其高幾何與至塔下之數相乘以小勾除之則得塔高盖橫之則為小股至塔之積縱之則為小勾至塔頂之積縱橫之數恰同是變勾以為股因橫而得縱者也勾股弦三者有一可知則立表之法可得而用若其高與遠之數皆不可知而但目力可及如隔海望山之類則勾股弦三者無一可知而立表之法又窮矣於是有重表之法盖兩表相去幾何為影差者幾何因其差以求勾股亦可得伏立表者以通勾股之窮也重表者以通一表之窮也其實重表一表也一表勾股也無二法也

  ○勾股容方圓論

  凡奇零不齊之數凖之於齊圓凖之於方不齊之圓凖於齊之圓不齊之方凖於齊之方勾股容圓凖於勾股容方假令勾五股五弦七有奇此為整方均齊無較之勾股其容方徑該得勾之半盖容方積得勾股全積四分之一其取全積時勾股分在兩廉則勾五股五五五二十五內一半為勾積一半為股積其求容方則併勾股為縱一廉得十為長之數得濶二五與原勾相半盖始初則一半勾積一半股積橫列之而為正方及取容方則股積在上勾積在下而為長方矣其容方所以止得半勾者則以勾股之數均也若勾短股長則容方以漸而濶不止於半勾矣故大半為股積小半為勾積其始橫列時勾積與股同長而不同濶其從列時則股積之濶如故而勾積截長以為濶則濶與股積同而長與股積異與橫列正相反此變長為濶而取容方之法也其謂之勾積股積者從容方徑與勾股相乘之數而名之也若取容圓徑則用勾股自之而倍其數以勾股與弦併為法盖容圓之徑多於容方方有四角與弦相礙故其數少圓循弦宛轉故其數多若以求容方與求容圓相□則積中恰少一叚圓徑與半弦和較相乘之數弦和較者勾股併與弦相較之數也假令勾五股五相乘亦倍之得五十如求容方則亦倍勾股為法得二十亦恰得二寸五分之徑如求容圓則不用倍勾股為法而用一勾股併與一弦是以一弦代一勾股併也以一弦代一勾股併恰少一弦和較加一弦和較則亦兩勾股矣假令一勾股得十倍勾股得二十是取容方之徑一勾股得十一弦得七恰少一弦和較三是取容圓之徑其所以少一弦和較者圓徑多於方徑也假令取容圓不用勾股倍積而止用勾股本積則宜用勾股併為廉而除去半弦和較亦得或約得圓徑之後與半弦和較相乘添積而以勾股并為廉不除亦得或用勾股倍積用兩勾股相併為廉而以全弦和較與約得圓徑相乘添積亦得此改方為圓之妙其機括只寓之於弦和較間也至於勾股積與弦積亦只於勾股較中求之盖數起於參伍參伍起於畸零不齊也假令股五勾五齊數之勾股則勾股幕倍之即得弦幕盖兩勾股積而成弦積也至於勾短股長相乘之積則成一長方倍之而弦側不當中徑亦不成弦幕惟以一勾股較積補之乃能使長方為一正方而得弦積盖勾股之差愈遠則長方愈狹長方愈狹則勾股之差積愈多故勾股差者所以權長方不及正方之數以相補輳此補狹為方之法也

  ○弧矢論

  凡弧矢筭法凖之於矢而參之於徑背徑求矢之法先求之背弦差而半背弦差藏之矢冪與徑相除之中倍矢冪與徑相除則全背弦差也半法簡捷故用其半冪者方眼也自乘之數必方故增之冪假令徑十寸截矢一寸一寸隅無開方即以一寸為矢冪而以十寸之徑除之該得一分是半背弦差一分若二寸矢開方得四寸是為一寸者四半背弦差得四分三寸矢開方得九是為一寸者九半背弦差得九分皆凖之於十寸之徑故一寸之冪而差一分逓而上之視其冪以為差之多少又假令徑十三寸矢冪一寸則以十三寸之徑與一寸相除每寸該差七釐七毫弱以為半背弦差若二寸矢開方得四該四箇七釐七毫併之得三分八毫以為二寸矢半背弦差此凖之十三寸之徑亦逓而上之視其冪以為差之多少盖徑長則背弦之差减故一寸矢而差止七釐有奇徑短則背弦之差增故一寸矢而差及一分雖其數有增减而凖之於一寸之冪與徑相除而以漸開之每得一寸則得元差而相併以為背弦之差則其法之一定不可易者也背徑求矢矢背求徑諸法消息管於是矣至於徑積求矢一法古法以倍截積自乘為實四因截積為上廉四因直徑為下廉五為負隅與矢相乘以减下廉而以上下廉與矢除實今立一法但以截積自乘為實而遂以截積為上廉直徑為下廉每一寸矢帶二分五釐二寸矢則帶五分四分而增其一以减徑其倍積四因之法悉去不用頗為簡捷盖徑積求矢凖於矢徑之差矢徑差者矢徑互為升降也矢一寸則該减徑一寸二分五釐矢二寸則該减徑二寸五分而矢徑之差起於積數之不足且夫圓凖於方而畸零之圓又凖於均齊之圓以方為率徑十寸矢一寸則積必是十寸矢二寸則積必是二十寸但得積為實只約矢與徑為從平方開之足矣盖方無虛隅也又以整圓為率徑十寸矢五寸則圓積必居方積四分之三而以四之一為虛隅足矣盖雖有虛隅而其數易凖也惟是矢以漸而短則積以漸而减有不能及四分之三虛隅以漸而加有不止於四分之一者矣於是平方法與四分而一為虛隅之法皆不可用惟自乘平方之積為三乘而以四分之矢减五分之徑則不問矢之長短積與虛隅之多寡而其數皆至此而均齊猶之平方之法數有多寡而减來减去必得一均齊之數以為凖而後不齊者惛齊此天然之妙也夫積自乘而為三乘方之實則一整方耳而矢數藏焉及立法求矢則分為上下兩廉而矢數著焉盖整方所以聚積而分廉所以散積補短截長而方圓斜直通融為一此亦天然之妙也假令徑十寸矢一寸積該三寸五分自乘該十二寸二分五釐上廉三寸五分下廉十寸以三乘方開之而一寸無開方則上下廉如元數共得十三寸五分為廉法與一寸矢相乘除實恰少一寸二分五釐是為負隅之數所以用每矢一寸則帶二分五釐為凖以减徑然後法實相當也又如徑十寸矢二寸積該十寸自乘該百寸上廉十寸下廉亦十寸以三乘方開之則湏以矢數乘上廉上廉該得二十寸盖長十寸而高二寸之數以矢數自乘得四而乘下廉下廉該得四十寸盖高十寸而濶四寸之數上下廉共得六十寸又以矢二寸為方面與上下廉相乘除實共二箇六十寸該得一百二十寸其數乃足而元數止得百寸恰少積二十寸所以用二寸五分以除下廉則該止得七寸五分為下廉其下廉减去高二寸五分中濶該四寸則四箇二寸五分該得十寸方面二寸與十寸相乘共二十寸恰勾負隅之數所以二寸矢則用二寸五分减法也逓而上之每寸以二分五釐為凖盖雖徑有極長極短而一寸寸矢帶二分五釐减徑之法則定數也徑積求矢矢積求徑徑矢求積諸法消息管於是矣然此二法者背弦之差則隨徑而不隨矢所以均為一寸之矢而其差則有多寡之不齊矢徑之差則隨矢而不隨徑所以但得一寸之矢則不問徑之長短而一例為差此二法之異也若以今法與舊法相通今法不倍積所以不用四因四因者生於倍積也古法之五為負隅即今之一寸帶二分五釐也盖以五乘之矢除四因之徑則亦一寸矢而减一寸二分五釐之徑也然有廉而無方隅者盖截積止得廉數朼即此二法可見截弧截積之法皆從邊起而凖之於邊以漸消息之矣既得一寸之定差則雖倍蓰十伯錯綜變化而皆不能出乎範圍之外此天然之妙也故曰握其機而萬事理矣其弦矢求徑法半弦自乘為實而以矢除之加矢得徑是徑之數藏於半弦冪與矢相除而加矢之中也今環而通之以為背弦求矢諸法背弦求矢其半背冪中藏一箇半弦冪與矢相除而加矢之徑數藏一箇矢冪以徑數相除為背弦差之數二數消息恰得半背冪本數則矢數見矣假令徑十寸矢一寸半背弦差一分半背數三寸一分自乘得九寸六分一釐其九寸為弦冪所謂中藏半弦冪與矢相除而加矢之徑數其六分一釐乃是兩半背冪而空其一差亦名差與半背相開方之數即以與其差一分相乘之數所謂一箇矢冪以徑數相除為背弦差之數也二數消息以盡背冪而法可立矣其背矢求弦法若背矢先求出徑而後以矢徑求弦則為簡捷盖半背冪中所藏弦冪與背弦差冪今以矢冪約徑而以徑除矢冪為背弦差又以矢截徑以矢乘之為半弦冪二數消息恰得半背冪本數則徑數見矣得徑而弦在其中矣其矢弦求背亦湏先得徑而後得背盖半弦冪為實乃以矢約徑以矢减之以矢乘之恰得半弦冪本數則徑數見矣得徑而背在其中矣假令矢一寸半弦三寸自乘九寸為半弦冪為實以矢約徑得十寸以矢一寸减之得九寸以矢一寸乘之□九寸恰與半弦冪相同則為徑十寸矣此背弦矢徑四者相乘除循環無窮之妙也至於徑積求矢則既然矣因而通之積矢求徑假令徑十寸矢一寸積三寸五分自乘該十二寸二分五釐乃以原積三寸五分為上廉一寸之矢為下廉以除自乘之積餘數得八寸七分五釐加矢帶數一寸二分五釐則為徑十寸矣又如徑十寸矢二寸積十寸自乘寸百為實矢乘積得二十寸為上廉再矢自乘得八為下廉以二乘上廉消積四十以八消餘積六十得七寸五分加入矢帶數二寸五分則徑十寸矣徑積求矢則積為上廉而徑為下廉矢積求徑則亦積為上廉而矢為下廉此其縱橫往來相通之妙而一乘上廉再乘下廉則三乘開方之定法也積矢求弦則倍其積以矢除積而减矢弦矢求積則并矢於弦以矢乘積而半其積盖矢弦并之為長以矢乘之而得兩積故半之而積可見也倍之則為矢弦相併之積以矢除之而得矢弦相併之本數除矢而弦可見也徑矢求積則筅得弦而後得積盖以矢减徑以矢乘之四因得數而弦膜藏於其中平方開之得弦乃以矢自乘以矢與弦相乘合二數而半之則得積矣此又積矢徑弦四者相乘除循環無窮之妙也其徑背求矢法則以半背自乘為實而約矢以减徑以矢乘之為半弦冪而平方開之以减背其减餘之數恰與矢之背弦差數相當則矢數見矣盖半背數中藏一半弦數藏一背弦差數故合二數而消息之也徑十寸矢一寸半背三寸一分十寸之徑每一寸矢該差二分二寸矢該差四分為定差今約矢一寸以减徑得九寸以矢乘亦得九寸平方開之得三寸為半弦以除半背而餘一分恰勾一寸差數則矢之為一寸也無疑矣又如徑十寸半背四寸四分約得矢二寸以减徑餘八寸以矢乘得十六寸為弦冪平方開之為四寸以减半背四寸而餘四分恰得二寸矢之定差則矢之為二寸也無疑矣又法半背冪自乘為實中藏一箇半弦自乘之數一箇背弦差與兩半背而空出一差相乘之數亦名背弦差與背相開方之數以此兩數與實相消而矢數見矣假令徑十寸半背三寸一分其半背冪該九寸六分一釐約矢一寸與徑相减相乘如前法得九寸以除實九寸而以一寸之差一分與兩半背而空出一差之數得六寸一分與上差一分相乘得六分一釐并二數九寸六分一釐除實恰盡以是知矢之為一寸也又如半背四寸四分自乘得十九寸三分六釐為實約矢二寸與徑相减相乘如前法得十六寸以除十六寸而以二寸之差四分與兩半背而空出一差之數得八寸四分與上差四分相乘得三寸三分六釐併二數十九寸三分六釐除實恰盡以是知矢之為二寸也此其法亦始於先得定差而約矢與徑兩相消息以得矢朼其徑數有長短差數有多寡亦凖此法而通之也在先得定差而已又法半徑自乘為徑冪半背目乘為背冪二冪相乘為實乃約矢以减徑以矢乘之為半弦冪與徑冪相乘以除實又以徑冪除其餘實恰得矢數之定差則矢可得矣盖二冪相乘中藏一箇徑冪與弦冪相乘之數藏一箇徑冪與半背弦差冪相乘之數而背弦差者矢之所藏也假令徑十寸矢二寸背差八分半徑自乘得二十五寸半背自乘得十九寸三分六釐相乘得四百八十四寸為實及約矢得二寸以减徑而乘之得十六寸為弦冪與徑冪相乘得四百以除實餘八十四寸又以徑冪除之得三寸三分六釐恰與二寸矢之定差相合然二寸矢之定差四分而乃有三寸三分六釐者盖始求背冪之時以兩背數相乘則四分寓其間恰得此數所謂差與背相開方之數也以四分與八寸四分相乘得三寸三分六釐故定差四分而其積則三寸三分六釐也以八寸四分除之則定差本數也夫背弦差者矢之所藏也以差立法古未有之而實求矢之大機也差徑求矢以差與徑相乘平方開之得矢差矢求徑矢自乘以差為從平方開之得徑而差與弦亦可以求矢徑半弦之冪矢除徑而矢乘徑之數也差者矢冪而徑除之之數也先約徑矢數與弦冪相同而又以徑除矢冪與差數同則得矢徑差與背求矢徑减差則得弦即差弦求矢徑也積者矢與弦并以矢除而半之之數也積弦求矢倍積為實約矢而加之於弦為從方以矢為法除之則得矢也矢積求弦矢自乘而置虛積與元積相當然後减去矢自乘之冪而以矢除其虛積與元積之并則得弦也假令矢一寸積三寸五分矢自乘得寸添積二寸五分乃與元積相當然後减去矢自乘之寸餘六寸以矢除之得弦六寸也矢二寸積十寸矢自乘得四寸加虛積六寸與元積相當减去矢自乘之寸餘十六寸以矢除之得弦八寸也如不以矢徑求弦得積而遂以矢徑求積則矢每寸截徑寸二分五釐而以矢自乘再乘以乘截餘之徑為徑積然後以徑約積而以積與矢自乘之數相乘添入徑積合為積冪而復以約積自乘亦與前積冪同數則積亦可得矣然不如得弦而後得積之為簡捷也至於殘周與弦求矢則亦用半弦自乘為實而約出矢數以除半弦冪而加矢為徑乃以徑補出全周之數而以半背數除半弦數餘為半背弦差恰得矢之定差則矢可得矣假令弦六寸殘周二十三寸八分則以半弦自乘得九為實而約出矢一寸以於實而加之得十寸為徑該周三十寸除殘周數得半背三寸一分除半弦三寸而餘一分恰得一寸矢之定差則矢一寸也又如弦八寸殘周二十一寸二分半弦自乘得十六為實約出矢二寸以除實而加之得十寸為徑該周三十寸除殘周數得半背四寸四分除半弦四寸而餘四分恰得二寸矢之定差則矢二寸也數雖如是而起算極周折惟求之弦矢徑三相權則其數可凖盖徑矢求弦則以矢减徑以矢乘之為半弦冪徑弦求矢則以半弦自乘為實而以徑為益方以矢减益方而相乘除實亦是以矢减徑以□□之而得半弦冪也弦矢求徑則以半弦自乘以□除之加矢而得徑由是三者輾轉求之則是半弦冪中藏卻以矢减徑以矢乘之之定數以是約出矢徑而因徑以為周减其殘周而得背以半背與半弦相較而得差恰與矢之定差相同則矢數無所失矣其有不合則更約之此數雖若眇茫然凖之於以矢减徑即以矢乘必湏與半弦冪相當則亦未嘗無繩墨也此意玄之又玄非至神莫知也積也矢也徑也弦也背也殘周也差也凡七者轉相為法而轉相求共得三百二十六法而後盡渾然一圓圈而中含錯綜變化乃至於此嗚呼豈非所謂至妙至妙者哉

  ○分法論

  差分方程盈朒粟米總是一分法也物有多寡價有貴賤兩物相形已知物之孰貴孰賤各有定價矣若使兩物總共若干兩價亦總共若干則兩物混雜雖則兩物混雜而總價固相差也於是以價權物則因價之貴賤而差之也未知兩物之孰貴孰賤而但知兩物相參伍之總價若使此三而彼五則價共增若干此五而彼三則價共减若干則兩價混雜而物數固相形也於是以物權價則因物之參伍而推出價之貴賤謂之方程方程者言物價相檢括有定式□不可亂也差分方程之所不能盡於是有盈朒盈者有餘朒者不足盈朒者因其外露畸零可見之數而推知其中藏隱雜不可見之數以據末穎而窺全錐也假令物共若干兩價共若干兩兩物混雜而法有不盡於差分也於是而盈朒之假令總是貴物則原捴價不足若干總是賤物則原總價有餘若干於是推乘以齊其數以不足之數乘賤物以有餘之數乘貴物兩物各得其所乘之數以為實而并有餘不足之數以為法而各歸之則物之多寡可得矣此分之盈朒也未知兩物之孰貴孰賤而但知此三而彼五則價共增若干此五而彼三則價共减若干兩價混雜而法有不盡於方程也於是而盈朒之假令此賤若干彼貴若干則原總價有餘幾何此貴若干彼賤若干則原總價不足幾何於是維乘以齊其數以有餘乘此貴彼賤亦以不足乘彼貴此賤令兩賤自相减兩貴自相减為實有餘不足亦自相减為法則價之貴賤可得矣此方程之盈朒也差分以價權物方程以物權價差分露價而混物方程露物而混價露價而混物故以價相轄露物而混價故以物相參而盈朒通乎其間矣至於物有以多而易寡價有以貴而易賤於是有粟米則乘除互換之間而多遂與寡相當賤遂與貴相當而其數齊矣以粟易米則以粟率乘以米率除以米易粟則以米率乘以粟率除以貴物易賤物則以貴率乘以賤率除以賤物易貴物則以賤率乘以貴率除以賤物易皆以本率乘以所易之率除謂之粟米者因粟米以名諸物也

  ○六分論

  數欲以繁而從簡而數之有分者不可以常法約也於是有約分之法則以子减母以母减子至於等而後止等數者母子之數所共止齊也必相减而後得之所謂减損求原也然後以等約母以等約子而繁者簡矣數有以少而合多以聚其零散亦有以少而减多以較其多寡而數之有分者不可以常法合而减也於是有合分課分之法分母不同分子亦異於是母互乘子以齊其數假令二分之一與三分之一相乘二分之母數本少也與子之二數相乘而為四則雖少而多三分之母數本多也與子之數相乘而為三則雖多而少天互乘而褒多益寡之義著矣諸分皆母互乘子而合分則相併以為實所以為合也課分則相减以為實所以為减也其實有相乘相减之異而其法則皆以母相乘盖其始皆母互乘子以為實則其母亦互相乘以為法也合分觀其所總而聚散著矣减分觀其所餘而多寡著矣數有多寡損益以取平而數之有分者不可以常數平也於是有平分之法亦母互乘子而副置之其一相併以為平實其不相併而據諸分之位數凡幾謂之列數名以列數乘其不相併之分子以為列元是三位相併則以三為列數原是四位相併則亦以四為列數以三數乘不相併則亦與三數相併相當矣以四數乘不相併則亦與四數相併相當矣但相併則諸分總得其相乘之數不相併則諸分各得其相乘之數耳以各較總而有餘不足見矣故平實者總也列實者各也非總無以凖各非各無以自凖有總有各而有餘不足見矣列實有餘者以平實凖之而得其减數列實不足者以平實凖之而得其益數减有餘之列實益不足之列實皆齊于平實而後止是若齊於總也於是以諸母相乘猶之母互乘子也亦以列數乘諸母之相乘者猶之列數乘諸分子也則分母恰與分子相當以為法以命平實而諸分平矣乘分者乘法之有分者也除分者除法之有分者也其乘分除分皆用通分法假如有銀十兩三分兩之二則無分之全數與有分之零數相碍而不相通於是以分母三乘全兩其十兩得三十分帶分子二共三十二分所謂分母乘其全分子從之也通分則全數與零數均為一法而不相碍通分之後乘分則以各通分相乘為實分母相乘為法除分則以實分母乘法以法分母乘實而法與實之數始相當而無偏亦所謂變而通也筭經曰學者不患乘除之為難而患分法之為難然必精於無分之乘除而後能通於有分之乘除非二致也法有淺深而已矣

  天地之間聚散分合而巳天氣下降地氣上騰而天地合天氣上騰地氣下降而天地判合則氣發洩於其外判則氣凝結於其中其分所以為合也兵之用聚散分合而巳矣分不分謂之縻軍聚不聚謂之孤旅然聚易而分難其分所以為聚也韓信多多益辨兵家以為分數明也數之用聚散分合而已矣聚小以為大謂之乘散大以為小謂之除聚小以為大則無畸零不盡之數散大以為小則多有畸零不盡之數矣是以乘法省而除法繁乘法易而除法難也可知矣

  重刊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附錄:

廣右戰功錄一卷(户部尙書王際華家藏本)

明唐順之撰順之字應德一字義修武進人嘉靖已丑進士官至右僉都御史巡撫淮揚天啟中追諡襄文事蹟具明史本傳此錄述右江叅將都督同知沈希儀討平廣西諸蠻事順之工於古文故敘事具有法度明史希儀本傳全採用之惟錄稱希儀爲臨淮人而史稱貴縣人稍有不同葢希儀世官指揮史據其衛籍言之而錄則仍書本貫也其書已載荆川集中此爲袁褧摘出錄入金聲玉振集者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

右編四十巻(直隷總督採進本)

明唐順之編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已著錄是編所錄皆厯代名臣議事之文凡分二十一門九十子目古來崇論宏議切於事情可資法戒者菁華畧備其日右編者取右史記言之義也然其稿未定而順之殁後萬厯中焦竑得其殘本南京國子監祭酒劉曰寧司業朱國楨仿左編義例爲定其部分且補其遺軼付之梓然其中所補之文如司馬師上高貴鄕公勸學書李斯諫秦王逐客書及唐武后時諸臣所上書多以詞藻見收恐非順之本意又如論晉鑄刑鼎一書自是左氏之文而題曰仲尼尤爲無識蓋明自萬厯以後國運旣頺士風亦佻凡所著述率竊據前人舊帙而以私智變亂之曰寧等之補此書亦其一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詔令奏議類存目)

史纂左編一百二十四巻(安徽廵撫採進本)

明唐順之撰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巳著錄是書以歴代正史所載君臣事蹟纂集成編别立義例分君相名臣謀臣后公主戚儲宗宦幸姦簒亂莽鎮夷儒隱逸獨行烈婦方技釋道凡二十四門其意欲取千古興衰治亂之大者切著其所以然故其體與他史稍異然其間詳畧去取實有不可解者如君紀祇列漢唐宋三朝偏安者皆不得與而隗囂公孫述李筠李重進諸人乃反附入於歴代宦官酷吏叙之極詳固將以垂鑑戒而唐之楊復恭來俊臣周興等尤爲元惡巨憝乃反見遺又以房琯爲中興之相高駢爲平亂之將褒貶旣巳失平以赫舍哩(案原作紇石烈今改正)爲人名姓氏幾於莫辨其他妄爲升降顛倒乖錯之處不可勝言殆與李贄之藏書狂誕相等乃贄書猶多相詬病而是編獨未有糾其失者殆震於順之之名不敢輕議歟(四庫全書總目巻·史部·史鈔類)

兩漢解疑二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唐順之撰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已著錄是編摘兩漢人物論其行事設爲問難而以己意解之大抵好爲異論務與前人相左如以紀信之代死爲不足訓以漢高之斬丁公爲悖恩欺世之類皆乖平允不足爲訓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史評類存目)

兩晉解疑一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唐順之撰持論與所作兩漢解疑相類而乖舛尤多如賈充一條稱秦檜有息民之功故得善終馮道和藹温柔故有長樂老之榮悖理殊甚順之學問文章具有根柢而論史之紕繆如此葢務欲出奇勝人而不知適所以自敗前明學者之通病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史評類存目)

諸儒語要二十卷(浙江廵撫採進本)

明唐順之編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已著錄是編採諸儒之言十四卷以前以人分凡周子二程子張子謝良佐楊時胡宏朱子張栻陸九淵楊簡王守仁十有一家十五卷以下以類分其爲某人之言或註或不註閲之殊不甚了了(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儒家類存目)

武編十巻(江蘇廵撫採進本)

明唐順之編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巳著錄是書皆論用兵指要分前後二集前集六巻自將士行陣至器用火藥軍需雜術凡五十四門後集徵述古事自料敵撫士至堅壁摧標凡九十七門體例畧如武經總要所錄前人舊說自孫吳穰苴李筌許洞諸兵家言及唐宋以來名臣奏議無不摭集史稱順之於學無所不窺凡兵法弧矢壬竒禽乙皆能究極原委故言之俱有本末其應詔起爲淮揚廵撫剿倭也負其宿望虚憍恃氣一戰而幾爲寇困賴胡宗憲料其必敗伏兵豫救得免殆爲宗憲玩諸股掌之上然其後部署旣定亦頗能轉戰蹙賊捍禦得宜著有成效究非房琯劉秩迂謬僨轅者可比是編雖紙上之談亦多由閱厯而得固未可槪以書生之見目之矣(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兵家類)

荆川稗編一百二十卷(内府藏本)

明唐順之編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已著錄是編義例畧仿章如愚山堂考索薈萃羣言區分類聚其大旨欲使萬事萬物畢貫通於一書故鉅細兼陳門目浩博始之以六經終之以六官六經所不能盡則條次以九流諸家之學術凡爲類二十有七六官所不能盡則賅括以厯代之史傳凡爲類二十有五其門人左烝先爲之考校付梓烝没而書多殘缺茅一相復加釐正刋行所引書名人名原本錯互不合者一相亦爲訂正然卷帙旣繁檢校難徧牴牾舛駁尙往往而有如程大昌詩議在所撰考古編中而乃以爲出自新安文獻志正諫本說苑篇名而標之爲論林泉高致集所載荆浩山水賦李成山水訣乃其人所自作而槩以爲出郭思之手敖陶孫字器之而訛作孫器之陶九成輟耕錄天鬩之說與鑑戒無闗而濫引入宦者門中褚淵王儉雖身事二姓然不可謂之佞臣乃列其傳論於倖門此類不知爲原本之訛爲茅一相之竄亂玉瑕珠纇頗累全書特以其網羅本富渉獵攸資當語錄盛行之時尙不失爲徵實之學錄備多識之一助固亦無不可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類書類)

荆川集十二卷(兩淮馬裕家藏本)

明唐順之撰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巳著錄順之學問淵博留心經濟自天文地理樂律兵法以至勾股壬奇之術無不精研深欲以功名見於世迨晚年再出當禦倭之任不能大有所樹立其究也仍以文章傳然考索旣深議論具有根柢終非井田封建之遊談其文章法度具見文編一書所錄上自秦漢以來而大抵從唐宋門庭沿溯以入故於秦漢之文不似李夢陽之割剝字句描摹面貌於唐宋之文亦不似茅坤之比擬閒架掉弄機鋒在有明中葉屹然爲一大宗至其末年遁而講學文格稍變集中如與王愼中書云近來將四十年前伎倆頭頭放捨四十年前見解種種抺殺始得見些影子云云則薰蒸語錄與之俱化分別觀之可矣其集爲無錫安如石所編王愼中爲之序葢二人早年論文不合及其老也客氣漸盡乃互相傾挹云(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類)

南北奉使集二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明唐順之撰順之有廣右戰功錄已著錄是編一爲北奉使集乃其以職方郞中出覈薊鎭兵籍時所作一爲南奉使集乃視師江浙所作兩集俱載其籌邊剿冦之事先勅諭次題疏次啟劄次詩篇前後皆無序跋(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别集類存目)

文編六十四卷(江蘇廵撫採進本)

明唐順之編順之有左編巳著錄是集取由周迄宋之文分體排纂陳元素序稱以真德秀文章正宗爲藁本然德秀書主於論理而此書主於論文宗旨迥異元素說似未確也其中如以莊韓孫子諸篇入之論中爲强立名目又不錄史記漢書列傳而獨取後漢書黄憲傳冠諸傳之上進退亦多失據蓋彚收太廣義例太多蹖駁徃徃不免然順之深於古文能心知其得失凡所别擇具有精意觀其自序云不能無文卽不能無法是編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其平日又嘗謂漢以前之文未嘗無法而未嘗有法法寓於無法之中故其爲法也宻而不可窺唐與宋之文不能無法而能毫釐不失乎法以有法爲法故其爲法也嚴而不可犯其言皆妙解文理故是編所錄雖皆習誦之文而標舉脉絡批導窽會使後人得以窺見開闔順逆經緯錯綜之妙而神明變化以蘄至於古學秦漢者當於唐宋求門徑學唐宋者固當以此編爲門徑矣自正嘉之後北地信陽聲價奔走一世太倉厯下流派彌長而日久論定言古文者終以順之及歸有光王愼中三家爲歸豈非以學七子者畫虎不成反類狗學三家者刻鵠不成尙類鶩耶閻若璩潛邱劄記有與戴唐器書述宋實頴之言曰荆川才大如海評書有詳有畧惟文編出陳元素者非其原本又稱兩本舍下俱有他日呈寄自知之云云今世所行惟此一本其爲原本陳本不復可考要其大旨固皆出於順之也(四庫全書總目·集部·總集類)

唐順之字應徳武進人祖貴户科給事中父寳永州知府順之生有異禀稍長洽貫群籍年三十二舉嘉靖八年會試第一改庻吉士座主張璁疾翰林出諸吉士為他曹獨欲留順之固辭乃調兵部主事引疾歸久之除吏部十二年秋詔選朝官為翰林乃改順之編修校累朝寔録事將竣復以疾告璁持其疏不下有言順之欲逺璁者璁發怒擬旨以吏部主事罷歸永不復叙至十八年選官僚乃起故官兼春坊右司諌與羅洪先趙時春請朝太子復削籍歸卜築陽羡山中讀書十餘年中外論薦並報寢倭躪江南北趙文華出視師疏薦順之起南京兵部主事父憂未終不果出免喪召為職方貟外郎進郎中出覈薊鎮兵籍還奏缺伍三萬有竒見兵亦不任戰因條上便冝九事總督王忬以下俱貶秩尋命往南畿浙江視師與胡宗憲協謀討賊順之以禦賊上策當截之海外縱使登陸則内地咸受祸乃躬泛海自江隂抵蛟門大洋一晝夜行六七百里從者咸驚嘔順之意氣自如倭泊崇明三沙督舟師邀之海外斬馘一百二十沉其舟十三擢太僕少卿宗憲言順之權輕乃加右通政順之聞賊犯江北急令總兵官盧鏜拒三沙自率副總兵劉顯馳援與鳳陽巡撫李遂大破之姚家蕩賊窘退巢廟灣順之薄之殺傷相當遂欲列圍困賊順之以為非計麾兵薄其營以火礟攻之不能克三沙又屢告急順之乃復援三沙督鏜顯進擊再失利順之憤親躍馬布陣賊搆髙楼望官軍見順之軍整堅壁不出顯請退師順之不可持刀直前去賊營百餘歩鏜顯懼失利固要順之還時盛暑居海舟兩月遂得疾返太倉李遂改官南京即擢順之右僉都御史代遂巡撫順之疾甚以兵事棘不敢辭渡江賊已為遂等所滅淮揚適大饑條上海防善後九事三十九年春汛期至力疾泛海度焦山至通州卒年五十四訃聞予祭葬故事四品但賜祭順之以勞得賜葬云順之於學無所不窺自天文樂律地利兵法弧矢勾股壬竒禽乙莫不究極原委盡取古今載籍剖裂補綴區分部居為左右文武儒稗六編傳於世學者不能測其奥也為古文洸洋紆折有大家風生平苦節自厲輟扉為床不施裀褥又聞良知説於王畿閉户兀坐匝月忘寝多所自得晚由文華薦商出處於羅洪先洪先曰向已隸名仕籍此身非我有安得侔處士順之遂出然聞望頗由此損崇禎中追諡襄文子鶴徴隆慶五年進士歴官太常卿亦以博學聞(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明史卷二百五)

唐順之字應徳武進人嘉靖己丑會試第一選庶吉士調兵部主事改編修忤座主張孚敬以吏部主事罷歸久之選宫僚起春坊司諫疏請元旦朝東宫復削籍時屢有邊警又倭躙江南北以薦起厯兵部郎中出視薊鎮邊務條上便宜九事尋視師浙直敗倭有功加右通政擢撫淮揚上海防善後九事以勞卒官順之學問該洽尤長古文有荆川集又取古今載籍區分部居為左右文武稗五編行世崇禎時追諡襄文(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江南通志卷一百四十二)

唐荆川文集序  (明)王慎中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遵巖集卷九)

吳之有文學舊矣諸樊為國斷髪之治未變盖方甚陋而公子札已能盡通易書詩禮樂六藝之文以觀於中國則名卿碩士有愧於其所知悦其説之博雅而慕之如不及孔子敎於洙泗來四方之學者則言偃踰江蹈淮而往游焉卒以文學列於大賢之科南方之精華為之盡發而孔氏之道資其言之有文以行於逺至於今為烈盖其盛如此畫長江大湖以為國方地千餘里林麓川澤之美殆不可數而光英冲粹之所漸涵磅礴於其間二人而已雖其甚盛而亦豈非難哉吾於二人讀其書觀其言尚而友之而庶幾知其人於今所見而及與之為友又得一人焉毗陵唐應徳也君於學盖所謂得其精華其於言可謂有文而必行於逺者也其文具在學者苟讀焉而思思焉而有以得之則知其心之所通於季札孰為淺深言之所成於子游孰為先後有不可得而辯者矣君仕為翰林編修復為太子司諫皆以守道直已之志棄去不啻敝屣有吳公子輕千乗之國之節其文之以禮樂得言氏之傳而廉隅操行必謹於一介之取予剛果自斷不可以威武利祿誘屈也尤足以闢夫媮懦憚事無廉恥而嗜飲食之誚上下二千有餘嵗之間吾謂吳有文學三人焉不為過也季札之生其國雖尚陋先君端委之遺敎猶存而子游得仲尼為之依歸其成此非難也唐君獨起於千載之後追二人者而與之並豈不為尤難哉君行年四十其學將進而不止其為文將日益富而且精予之所見如此已可傳也無錫安生如石子介慕君之學得其所為詩文彚而刻之以與同好者共安生之趣尚如此豈凡人之所及哉

祭唐荆川文  (明)羅洪先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念菴文集卷十七)

嗚呼我兄名播天下令譽彌宣知音斯寡神授妙質性厭浮華動出全力業擅名家靖節貞夷志完剛厲進不苦難思常入細齒豋弱冠魁壓同袍文體丕變紙價爭髙惟帝知人因言拔士天語衮褒聖鍳燭視孤忠素許况感殊遭事計浮食施懼屯膏荐入詞林邃探藝苑測理幽玄範格高逺九經該貫諸史窮搜文繼歐曾詩駕韋劉山鑱冡移象衡數緯宻算毫芒洞疏涇渭孝全手足行質鬼神脱屣軒冕潛軫荆榛叔夜交絶黔婁守醇不慕榮顯不媚鄉鄰決履常穿垢衣至敝櫛沐屢忘寒暄盡廢義嚴一介諾重萬鈞望廬者愧執經者馴仁急顛連藝兼文武無問鉅纎咸求禆補官條民故水會兵防制備古今技列短長欲試經嘗不辭饑渇去爪挽彊短後露跋凡兹集美衆已讓能在行輩内以豪傑稱乃願所安在期自得從善轉圜如德如色良知至足動意俱非空諸所有漸可入微根柢一原出入二氏相離即非惑祛似是言詮弢解形累髦遺千載上遡獨立靡移非直天聰實資友助雖判醇疵忍坐背負取珠棄櫝汔濟焚舟庭靡逸晷席滿名流慮極專勤見異曩昔信已愈異愛人無擇謂道如水滯豈旁通謂道如谷隘豈廣容取必此心弗倚於外舉世非笑莫我芥蔕物皆吾與安用察淵時隨代謝難挽逝川刓方為員制用於樸大方曷抅至潔不濯幸際吐握獲覲承明南北奉使寒暑載更痛絶清談峻揚風采隠達戍懷情輸諜紿畢智殫精炎潮溽海宵枕甲戈朝廵營壘酬勳進秩開府專征武侯食少峴首淚傾嗚呼哀哉謂生禀殊無所於頼盍阻荒遐乃起吳會謂因材篤有意則然盍靳其幾乃奪之年知者傷之虞其過鋭忌者短之逆其改計或憎其僻或賞其竒即門下士疑信半之藉藉在人絶非所惜豈效循墻始名完璧嘗聞自哂出則羣咻知之而蹈中必有由捄焚遑遜力田罔秋謀身或缺報主則周譬疾於醫藥力未久命也不淑人亦何咎易著殊途士増多口匪阿所私誰出其右嗚呼哀哉胡取瓠落早虛左車謙以持下美不獨居敢望及肩嵂崒培塿瞻之在前瞠乎其後聫署載筆共棹還山肝膽畢露骨肉相關管鮑取與朱張規切過失本標詞章軌轍睽孤廿載良覿三申每當抗耦輒嘆軼塵我疾苦衰使來告速昌江之濵雲巖之麓曾贊其決不疑所行割囊助室反袂分程詎謂兹遊竟成永訣遠訃忽傳長號欲咽嗚呼哀哉黙悟養生徑超欲界多病見嗤勿藥是戒習勞忘倦躡險若飛暇而冥坐杳乎沉機丁寜結束武夷九曲歲寒同盟山靈攸屬言猶未踐身乃先徂所不瞑者復奚念乎嗚呼哀哉弦韋異佩蓬蔴互倚禽有比翼木有連理而今而後孰倣孰企孰繩枉違孰頷議擬一寄空木一類拘株矧餘殘息臥而待餔未究底理寜係有無縱留後死誰與為徒嗚呼哀哉初蒞維揚行部寄語歲侵野虛回風冷雨代匠血指待炊乏需不識靜者憫余笑余札成絶筆句成兇讖悔之萌亦疲已甚嗚呼哀哉久掩庭戸幾歴居諸哭不撫棺弔不在閭從此破琴亦遂罷鑿夢魂去來山川緜邈烱烱正氣烏容冺澌於何招之黄鶴紫芝兄即子桑我非曾晳慟何知哀情何知溺越疆馳賻追之靡及今雨垂垂似助灑泣嗚呼哀哉